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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8日 星期四

阿洪(阿霍姆)王國簡述

2018年0628
《新編劍橋印度史:莫臥兒帝國》(John F. Richards(著)、王立新(譯),20141月,雲南出版集團公司、雲南人民出版社,ISBN9787222105188)談到了蒙兀兒帝國在東北邊疆碰到了一個強大的敵手:阿霍姆人(Ahom)。是書第103104葉、第133134葉、第161165葉片片段段地介紹西元1605年~1689年期間雙方的外交與戰爭,從中可約略瞭解阿霍姆人在17世紀曾為強大的獨立王國,此外則缺乏更詳細的資訊。

楊光遠《十三世紀傣泰語言的語音系統研究》(20072月,民族出版社,ISBN9787105062881)則補足了阿霍姆人早期的歷史,該書第2634葉闢有專節〈關於阿洪傣族的歷史及研究情況〉進行介紹。Ahom人可以譯作阿霍姆人或阿洪人,種族上屬於大傣族的一支。西元11世紀,雲南省瑞麗(古稱:məŋ2 ma:u2loŋ1大勐卯)為傣族政權「喬賞彌國」(或稱「戈占壁」)的中心,延續了200多年。Ahom人的祖先於西元1230年由瑞麗出發,逐漸遷徙到印度阿薩姆邦。從西元1230年到1840年,阿洪傣人王國共歷38代國王,最終結束於英國人的統治。

按照楊光遠先生的介紹,Ahom人編纂過自身的國史,書名為《Ahom buranji》,中譯:《阿洪姆蘭基》,意思是「阿洪人的歷史文獻」,1996年由泰國清邁大學人類學學院泰語系「列努‧威差辛」副教授整理出版。按照這部阿洪國史的紀載,首任國王為「tsau3loŋ11ka5fa4(召弄社嘎發)」,末任國王為「tsau3 fa4pu5ran6thɔn6siŋ1(召發普蘭坦辛)」。

Ahom王國的官爵組織,元首為國王(tsau3fa4,召發),輔佐國王的官員有:
1)大宗(tsau3loŋ1,召弄)
23大重臣(sa:m1tsau3phu3phrɔŋ2məŋ23位「召碰勐」)
3)國王秘書(phu35loŋ1,普吉弄)
4)邊境守尉(thau3məŋ2tsha:i6 dɛn6,邊界陶勐)
5)西城守尉(phu3kwa:n6loŋ1,普官弄)

在這些官員之下,則有18個地方小地區的行政官員(phu3kin6məŋ2,普今勐),協助統轄百姓。百姓以34人進行編組,稱為1kat7(甲),kat7的編組與軍事組織有關,20甲稱為「二十(夫)隊」、100甲稱為「百(夫)隊」、1,000甲稱為「千(夫)隊」。

另據《新編劍橋印度史:莫臥兒帝國》第133葉,16世紀30年代Ahom王國曾在國境西側的Darrang(達朗)地帶設立過附庸國,作為與蒙兀兒帝國之間的緩衝國。達朗附庸國的王侯君主名為Bali Narayan(巴里‧納拉揚)。

2018年6月26日 星期二

【筆記】幾句罕見的匈奴語和羯語

2018年06月26日撰稿
2018年10月03日校正
匈奴究竟有沒有文字?學者們遍尋不著。匈奴語的對音紀錄雖見諸漢語古籍,約278個,但這些對音字詞多屬專有名詞,且相關對音字詞大多集中於兩漢時期(參:E. G. Pulleyblank著,潘悟雲、徐文堪合譯,《上古漢語的輔音系統》2008年1月,中華書局,ISBN:9787101022254,第160葉)。匈奴分裂之後,匈奴別種──羯族──則有一句話以漢字紀錄下來:「秀支替戾岡,僕谷夠吐當」,此後完整的匈奴語句子就很難找到史料了。直到晚期匈奴的後裔──布勒加爾人──才又留下了一小段古斯拉夫語混雜布勒加爾語的句子:「izmeni  rod  doulov  rekshe  vichtun’」,意思為「Kormisosh大公接替了冒頓的屠各部」。(參:耿世民,《內亞文史論集》,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5年4月,ISBN:9787566009517,第127頁~第148頁)由於不同時段、不同區域、不同部落的匈奴語其語音、字彙庫與文法可能都會有所演變,限於匈奴語語音資料過分稀少,因此很難斷定到底差異何在?

「秀支替戾岡,僕谷夠吐當」這句羯語預言詩,出於《晉書》列傳第六十五關於佛圖澄的傳記,按照《晉書》版本的不同,亦有寫作「秀支替戾岡,僕谷劬禿當」的。本來從《晉書》中只能知道中譯的意思為「出兵擒王」,無從得知羯語的唸法和羅馬拼音為何。好在經過中、外學者們的辛勤研究,利用比較語言學的艱澀知識,終於設法從漢字還原為匈奴語音,成果豐碩。

耿世民先生在〈關於哈薩克學的講話〉一文,對該句的還原有極為詳盡的說明,如下引:(來源:耿世民,《內亞文史論集》,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5年4月,ISBN:9787566009517,第372頁)

「漢文的解釋是,秀支,軍也;替戾岡,出也;僕谷,劉曜胡位也;夠吐當,捉也。到目前為止,有蘭斯鐵(Ramstedt),巴贊(Bazin),葛瑪麗(von Gabain),塔拉特‧特肯(Talat Tekin)等人的構擬。雖然各人構擬的具體語詞不同,但都是以古代突厥語為基礎的。綜合各家的意見,可構擬恢復為:süg talytqan bögüg toqtang(sü─軍隊,-g─賓格字尾)。全句的意思為:”你出兵時,就會捉住僕谷”(按talythqan相當於一般突厥語的tashytqan < tashit- "使出去")。」

如果對古代突厥語有興趣,耿世民另與魏萃一合著一本《古代突厥語語法》,也很值得推薦。(耿世民、魏萃一,《古代突厥語語法》,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0年8月,ISBN:9787811088243)

2018年6月24日 星期日

【筆記】歐俄草原地帶的突厥化

2018年0624日撰稿
歐俄草原地帶的突厥化:欽察化

歐俄草原的突厥化是一個很特殊的例子,蒙古征服後的歐俄草原儼然成為金帳汗國的核心區域,然而當地發生的變化卻是突厥化而不是蒙古化。直到莫斯科公國壯大、兼併歐俄地區之後,才轉而斯拉夫化。對於歐俄地區的突厥化,【前蘇聯】格列科夫、雅庫博夫斯基(合著)、余大鈞(譯)的《金帳汗國興衰史》(1985年,商務印書館,統一書號:11017656)書中雖有多處介紹,可惜各段落的文句頗為零散,為求能有較整體的理解,彙抄重整如後:

《金帳汗國興衰史》(以下引文省略書名)256頁:
自古以來,錫爾河流域四周的草原就為游牧部落與一些民族所佔據。九~十世紀時,烏古思人在這裡游牧。十一~十三世紀時,欽察人與康里人是錫爾河流域草原上的主要主人。

12頁~第14頁:
直到十二世紀初,大的政治事件才開始與波羅維赤人或欽察人聯繫起來.....在七河流域,隨著粟特定居民的突厥化,突騎施、烏古思、葛邏祿等游牧民於九~十一世紀發生了值得注意的定居過程。在花拉子模,不僅在其鄰近地區,而且在花拉子模境內,我們可看到烏古思人(突厥蠻)與欽察人發生了同樣的定居化過程。

53頁~第54頁:
不少的蒙古人攜帶全家老小與全部財產、首先是牲畜,進入了朮赤兀魯思,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這種遷移是與蒙古人的征服活動緊密聯繫著的,無論如何不能看成為移民運動。蒙古基本群眾仍留在自己的故國蒙古。顯然,在這種情況下,談不上被征服國,即欽察草原的蒙古化……韃靼人在數量上比起欽察草原游牧民基本群眾來要少得多,因此不可能有別的結果。這個突厥化過程是如此迅速、浩大,關於這一點可從下列事實看出,即十四世紀時在朮赤兀魯思(金帳汗國)中開始形成的文學語言不是蒙古語而是突厥語

251頁:
讓我們來回想一下十三世紀後半葉從七河流域移牧到忽氈(列寧納巴德)地區來的蒙古札刺亦兒部以及從那裡移牧到合失合河谷來的八魯刺思部吧。這兩大蒙古部(札刺亦兒與八魯刺思部)從七河流域移牧過來時,其語言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突厥化了。進入新的地區後,他們突厥化到如此程度,以致在十四世紀,至少在十四世紀後半葉時他們已將突厥語當作自己的本部落語言。

250頁~第251頁:
十四世紀前半葉用阿拉伯語寫成的埃及作者斡馬里關於十四世紀初迭失惕‧欽察游牧居民的民族成分有十分有價值的記載……在韃靼人到來以前,朮赤兀魯思的廣闊草原上居住著欽察人。當韃靼人進入這裡後,欽察人成了他們的臣民。由於韃靼人是少數,他們同欽察人融合起來,"完全變成了欽察人"。韃靼人(蒙古人)逐漸喪失了自己的蒙古語,許多人用欽察語,即突厥語說話……在欽察草原(不論在頓河、伏爾加河之間的南俄羅斯草原境內,或東面烏拉爾河流域、鹹海、錫爾河下游以北的草原上)到處可看到蒙古部落突厥化的現象。

132頁:
在欽察草原上,在蒙古與欽察游牧民勞動群眾中(到十四世紀時,蒙古人突厥化程度已經很深了)

141頁~第142頁:
從歷史的長河來看,金帳汗國起政治作用的時期並不長;金帳汗國作為一個獨立國家總共不過二百二十五年……在花拉子模,除了這時語言幾乎完全突厥化的花拉子模居民外,還有突厥蠻與欽察人。至於白帳汗國的城市,在那裡除了外來語言成分外,只說突厥語,其中欽察語成分佔優勢。上述二地區(花拉子模及錫爾河下游諸城)不僅經常影響金帳汗國的口頭語,而且也影響到它正在形成中的文字,尤其是它的文學。

225頁:
除定居的農業地區外,朮赤兀魯思還包括居住著大量游牧民(突厥人、突厥化的蒙古人與蒙古人)的廣大草原。

256頁:
錫爾河流域草原……蒙古人入侵後,這裡出現了蒙古諸部;如前所述,到十四~十五世紀時,出現在這裡的蒙古諸部在突厥人的汪洋大海裡改造成了獨特的突厥蒙古人種組織──弘吉刺、忙兀等部。

54頁:
東南歐此後的全部歷史告訴我們,蒙古人(更正確些說,韃靼人)只保留了名稱,卻喪失了他們的語言。似乎,十五世紀在欽察草原已很少有人說蒙古語了。不僅如此,甚至諸汗的公文,著名的金帳汗敕令,也都用十四世紀中亞突厥文學語言寫成(1382年脫脫迷失汗敕令)或用"當地欽察語"(1393年脫脫迷失汗敕令)寫成。

251頁~第252頁:
隨著拔都遠征進入欽察草原以及此後進入欽察草原的蒙古人,包含好幾種部落。但是只有兩大蒙古部落:弘吉刺與忙兀部,在欽察草原上不僅沒有喪失自己的部落統一,而且發展成了相當大的不足。但他們雖保持了自己的統一,卻沒有將自己的蒙古語保持下來,他們的語言突厥化了。後來,到了十五世紀後半葉,忙兀人改稱那海人,他們的汗國被稱作那海汗國。十五世紀八十年代時……他們遷居到了伏爾加河東岸,在那裡游牧,一直到達押亦河。弘吉刺人與忙兀人逐漸加入了突厥游牧社會,他們甚至自認為突厥人。

193頁:
韃靼人不能馴服羅斯國家,因為他們缺乏實現這一目的的組織手段,因為他們人數太少;最末了,還因為他們自己也被突厥(欽察)人同化了。羅斯與金帳汗國此後朝著恰好相反的方向發展著。

2018年6月23日 星期六

日語變遷研究方面的中文書目

2018年06月23日撰稿
2019年04月07日校補
作為3D地球上一個獨立的古老文明,日本文化的重要性具有特別的魅力。透過電玩遊戲《信長之野望》、《太閣立志傳》、《幕府將軍2:全面戰爭》等系列作品的推波助瀾,全世界眾多年輕人藉以深化對日本歷史的瞭解和興趣。不少玩家甚且因為遊戲的緣故學會了日語,並比日本人還要懂得日本史的每個環節。

日語的歷史和日本的歷史一樣長,可日語研究卻是一塊艱澀的深水區,普通人無由入門。所幸近3年來幾位語言學大師將多年治學所積,撰成著述,我人方得拾級信步而上。研究日語的歷史變遷,與學會聽說讀寫現代日語,那純粹是兩回事。日語會話與書信應用的目的是成為新日語的專家,但不表示同時能變成一位熟稔舊日語、古日語的教授。

日語史的研究,在中文資源上有幾本重量級的專門著作:
1)周有光,《世界文字發展史》,2016年1月,商務印書館(香港),ISBN9789620745300
該書第87葉至第89葉、第272葉有系統地介紹了日語的發展通史,是日語史的基礎課程。
2)王敏東,《日語語言學概論》,20155月,五南圖書出版公司,ISBN9789571180731
此書為日語史的中階課程,對日語的特色有許多深入淺出的介紹,並從語言學、社會學等多種角度出發,講解研究日語史的學術工具和方法。
3)翟東娜(主編),《日語語音學》,20065月(20151月第11刷),高等教育出版社,ISBN9787040193176
本書為日語史的高階課程,牽涉到近世、中世日語的一些語音差異與語法變化規律。第8章〈日語簡史〉(葉182至葉195)的作者為潘鈞,更是務須仔細研讀的段落。
4)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 201611月,商務印書館,ISBN9787100119559
5)吳安其,《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卷一(通論),20171月,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ISBN9787516179116
第(4)、第(5)種的作者都是吳安其先生,他是我剛發現沒多久、非常敬佩的一位學者。這2本書屬於日語史的高階課程,研討的範圍並非限於日語,乃涉及全球古代語言的比較語言學分析。對於古日語有興趣的人,切莫錯過。
(6)全昌煥、陳多友(主編),《新編古代日語語法教程》,2018年7月,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ISBN:9787313195111
學習古代日語必備的高階課程教材,內容詳盡介紹古日語的音位體系、名詞、副詞、動詞、形容詞、敬語……等文法。
(7)岡田英弘,《日本史的誕生:東亞視野下的日本建國史》,2016年10月,八旗文化,ISBN13:9789869356220
是書為日語史的補充教材。岡田氏認為平安朝時期以降的日語是一種人工語言,中世日語在起源上是一種人為刻意嘗試過後的產物。大倭國因白村江戰敗,大為震恐;為免唐軍入侵,舉國團結,以文化內聚的手法來設法救危圖強。從而衍生出各種提升日語、改進日語的努力,催生了規範化的中世日語。

青芝老人早年在台逸聞

2018年06月23日撰稿
中華民國國民政府的元首未必是實權的,不少時段是虛位的,取決於政治局勢的多方角力與折衝妥協,結果使得後之治史者如霧裡看花,以為1949年以前的國民政府一概是蔣介石黨國一體的法西斯個人獨裁政權。實際上在抗戰初期的重慶國民政府,國家元首是國民政府主席林森(林子超)先生。而更有趣的是他一人且身兼兩個中國的虛位元首,正、偽相繫,1940330日成立的南京國民政府(汪政權)也奉他為國民政府主席,汪兆銘一開始聲明僅做個代理的動作,隨時恭候讓賢。林子超先生雖留在重慶而不受南京遙奉,倒也被弄了一回既漢既賊,同時受到渝偽與汪逆的尊崇。

林子超先生的油畫很好看,偶爾可以在一些文物單位看到他的肖像,尊容和藹慈祥,視之每令人感到一派安寧無虞。他晚號青芝老人,物故後在台北曾有人製作紀念集1冊,名為《青芝老人遺墨》(林希岳編印,196910月再版,橋興彩色印刷公司)。第109葉至第227葉為1939623日以降的《峨嵋日記》影本,字跡為老人手書的正楷毛筆字,略為快寫,很容易辨認。第228葉摘錄1則嘉言:「古人養性,方成大器;喜功傲物,雖達必敗。」第69葉至第82葉為印文集,朱色,輯有「林森之印、青芝老人、林森贈閱、林森」等款識多方。

我個人頗感興趣的是第243葉有關青年林子超赴台打抱不平的事蹟,究竟是真?是假?有問過治日據臺灣史的同好,不過由於他本人意識形態極強,直接就打了個包票說:「沒這回事」,意思是「假的」。高拜石〈青芝老人之風範〉一文是這麼寫的:「子超先生名森,一字長仁,民國紀元前四十四年(一八六七)二月十一日,生於福建省福州府閩縣的尚幹鄉……更以臺灣被割,日本人佔有之後,後藤新平等以暴力臨臺民,殺戮甚慘,福建和台灣,原屬一省,同氣連枝,臺人的痛癢,關懷更切。子超先生於畢業那年,曾在臺北電報局做過短時間的事,內渡之後,無任關懷,戊戌秋間,他又來到臺北,住在大稻埕一個姓張的朋友家裏,這姓張的也是個志士,開設留芳照相館作掩護,兩人便在照相館的後進樓上,策畫重光,和各地抗日組織通聲氣,後因日本的刑事警察防偵甚嚴,便別了張姓朋友,由台北到嘉義去謀發展,為了避免日方的注意,並為客地日常生活的需要,不嫌小就,曾充台南地方法院嘉義支部的通譯工作,那些被捕的台灣義軍人士,以及受日本人認作有反日嫌疑的老百姓,受鞫訊時,經其避重就輕的傳譯,受益不尠,但因感到事無可為,又為了勞困成疾,在嘉義半年多,便抱病回閩,不久就到了上海。」

關於林子超先生青年時期曾否到過嘉義救助過台灣人?被他幫助過的台灣人又是那些人?由於我不看懂舊日語,也不曉得日本時代台灣的法院檔案要去哪索引,這個疑惑只好按下,等以後再碰碰運氣吧。

一些台灣現代史的小題目

2018年06月23日撰稿
研究現代史最難的問題有幾個,一是要如何選定題目?二是要從哪裡蒐集史料?三是要和時間賽跑,否則史料稍縱即逝。對於學術中人來說,時間更是緊迫,很可能別人比你早發表出成果報告,很可能學術升等的機遇因此而關閉,很可能研究計畫無法如期執行遭受究責。好在我沒這壓力,哈哈。在台灣現代史而言,能夠關注到當下的歷史研究少之又少,因為當下的現時感是一個人人都還正在切身經驗的「一瞬間」,如何做成歷史研究?也許探討李登輝現象、太陽花學運效應……等等種種是可行的捷徑,但又顯得過度泛政治化。只有政治史的台灣現代史過於偏狹,但又最容易去做,要如何做得又快又廣又好?難度甚高。

台灣現代史有幾個與庶民生活很有相關的課題,很值得做研究,而各該領域的史料也有著保存不易的特質,亟待搶救。現代社會以為凡事都可以電腦化、資料庫化,以為資料都可以透過資訊科技恆久保真。然而按照經驗法則,由於硬碟的使用壽命大約只有10年,早期CD光碟大約只有5年、晚近DVD光碟大約10年,多媒體硬體儲存載體的壽命遠遜於紙、皮、金、石、絲、竹等傳統載體。再加之網路病毒可能導致資料庫減失、作業系統頻繁更新導致舊格式的資料喪失相容性、紙本報章經轉換為商業資料庫後的差異化區別收費機制、資訊內容容易被多方不特定的作者群隨時編輯刪改甚至下架……這些都使得現代史料看似能夠常存數萬年,實際上卻很可能連3年、5年都無法存活。在無紙化蔚為風潮的今天,持有「資訊爆炸、大數據萬能」將一切都毫無保留地轉換為資訊界面流通的想法和做法,在未來很可能是現代史料流失的一大隱患。

我認為現代台灣史有幾個現象,題目或大或小,或可著手嘗試進行史料的初步蒐集,免生遺憾:

一、台灣人對於性道德的容忍度越來越低
早期台灣對於納妾、包養、性騷擾、性犯罪可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隨著社會氣氛演變,現在對於此方面的容忍度已經越來越低,反映在輿論上與法律上。不過對於婚姻的法律強制約束力則開始有打開的趨向,對於第三者介入後離婚、轉與第三者結婚的案例,社會的天秤不再只一面倒向可憐的舊婚姻,而開始也漸獲正視到新、舊婚姻都應該受到同等的祝福。這種對於性道德容忍度越來越低的現象,已經影響到政客、公司治理與師生關係,有些政客遭遇負面的性醜聞之後就聲望直墜;不過在娛樂圈則似不受影響,不知如何解釋。

二、外勞洋涇濱語言
台灣引進的外籍勞工有許多的建築工匠、漁工與家事看護,有些是合法的、有些是非法的。無論如何由於人數眾多,所以在社會文化上引起了不小的影響,比如說在閩、客、外省、原住民之外,又加上了一個新住民(東南亞配偶與大陸配偶)。新住民是定居於台灣的,而外勞則總有一天會回去母國離開台灣。因為外勞人口多且集中於東南亞的南島語系國家,所以在臺灣民間形成了一些新品種的現代洋涇濱語與皮欽語。這類混合交際語目前似乎沒有人做研究,相關語音資料也只保留在建築業界中下層台籍管理者與外勞移工之間。我曾經親耳聽聞過此一新型態混合語的實際使用,那是非常有價值的研究方向,限於學力不足,希望能拋磚引玉,有人能從事搶救相關語音資料的行列。

三、電子競賽運動風行
電子娛樂遊戲在台灣已風行有20年了,最早被父執輩視為偷懶、墮落、浪費生命適可而止的無益之物,近年一轉為可以培養國際賽事的專業領域。本來台灣人在世紀帝國(Age of EmpireAOE)的競賽項目上處於國際領先地位,南韓人不服輸,後來遭到他們各種抵制導致取消該項目。他們更專擅的是星海爭霸(Star CraftSC)的項目,該項目隨著南韓成為遊戲產業大國與刻意培植而益加興盛。台灣在國際電子競賽上喪失了AOE強項,因此被迫在不擅長的SC項目以及其他新興賽種奮戰,最近2年、3年方又逐漸追上,但已缺席了很多機會。電子競賽運動在台灣現代史是一個不應該被忽略的題目,從遊戲開發、競賽項目、主要選手、直播台與周邊商業機制的演變,都是很值得我們台灣人自己去發掘。

四、同人誌活動
動畫、漫畫的同人誌活動在台灣是比較隱流、小眾的領域,這和台灣人比較保守、不敢前衛的民情有關。這些同人誌活動的史料可以在Youtube網站和Wiki網站中搜尋到影片和條目,不過必須很仔細下對關鍵字,以及進行即時保存。有時候不同時間點查詢到的文字、影像和照片都會有極大差異,每個版本的史料都很有參考價值。隨著社會風氣的開放、資料流通技術的提升,嗜好同儕團體的擴大以及商業機制的輔助,同人誌活動已成為一項正面、良好的社會文化活動。

一時間能想到的,大概就這些。

2018年6月19日 星期二

汪政權中文書目(4)

系列文《123、[4]、56

2018年06月19日撰稿
2020年03月11日校補
汪政府時期的當代影像材料,大約可以分為幾類。一是報章雜誌,二是照片冊,三是當時的廣播錄音或影片。我本來以為這些資料都是不存的,或者是藏於看不到的角落。後來隨著興趣的深入,發現能夠找到的第一手資料其實還頗有可觀,這裡順道再介紹一下。

一、報紙(含公報):
(1)「申報」影印本
汪政府統治期間的報紙,在蔡德金先生的著作中可以見到「南華日報」,在金雄白的憶寫中則可以見到「中報」、「海報」等數種名目。蔡德金是做做研究、抄舊報紙,金雄白卻是親自辦報。許多很有意思的報紙現已難尋覓真跡了,還好目前仍能看到「申報」的影印本。「申報」是辦在上海的大報,在日軍佔領上海到汪政權結束期間,申報受到日、偽、汪的影響很大,不少報導都可以即時傳遞汪偽中央政治會議或行政院會議的決議內容,由於文句相同,可信度很高;此緣於申報報館與汪政府的合作,周佛海(著)、蔡德金(編注)《周佛海日記全編》上編(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年1月1版2刷,ISBN:9787505943834),第452面,1941年4月20日:「《申報》館之馬蔭良、潘公弼、唐嗣昌來,談《申報》館與我合作問題,當指示原則數項。」第457面,1941年4月29日:「召金雄白,指示聯絡申、新兩報辦法。」第458面~第459面,1941年5月3日:「接見《新聞報》之汪伯器,告以吾輩方針,望其合作,以免誤會。」1983年上海書店曾印行一整套的申報影印本,其中第384冊到第387冊的內容與汪偽政權最有關聯,有些藥品、生活用品的廣告附在其中,反映出當時的庶民日常百態。
(2)公報
在汪政府的《汪偽國民政府公報》和《汪偽中央政治委員會暨最高國防會議會議錄》中,則零星散見官方頒發的同光勳章、文官軍警制服、旗幟號令……等等的圖說,許多期的內容串在一起,足以繪製一整套汪政府的官方服幟制度,價值很高。

二、照片:
汪政府統治期間的照片,每一張都非常珍貴,因為它們都見證了一段艱辛與悲傷。有2套圖書的主題在專門蒐集汪偽時代的老照片,頗可以彌補金雄白先生的遺憾──他在《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中寫道為了避禍與四處搬遷,失去不少他親身參與且珍藏的歷史照片──這2套圖書的資訊如下:
(1)《中國近代珍藏圖片庫:汪精衛與汪偽政府》(上下全2冊)
萬仁元(主編)、王曉華(副主編)、孫永鑫、許壽林(編委)、陳杰、鄭會欣(責任編輯),臺灣商務,1994 年7 月,ISBN:9789570509458。
(2)《鐵蹄下的南京》(全1冊)
秦鳳(輯圖)、楊國慶、薛冰(撰文),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6年7月,ISBN:9787563361328。網路上可查到本書另有南京出版社2017年12月的印本,ISBN:9787553319889。

三、影音檔:
汪偽政府的影音檔,包括當時汪偽政府自己產製的,以及日本、西班牙等外國政府剪輯介紹汪政府的。這些影音檔我個人最早是在Youtube網站(網址:https://www.youtube.com/)上發現,關鍵字是:「汪偽」、「汪兆銘」、「汪精衛」等等。一些很有罕見的影音檔如:
(1)標題:汪精衛政權的珍貴錄像
說明:由西班牙製作的紀錄片介紹汪精衛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
(2)標題:汪偽政府拍攝的新聞紀錄電影(上)、(下)
說明:由微信公眾號:「左右視頻」所釋出的汪政府宣傳片
(3)標題:(珍貴片段)1943年,汪精衛在南京舉行紀念鴉片戰爭100週年的"反英興亞大會"中演說現場。
說明:影片由日本人拍攝,內容包括汪精衛與林柏生,以及帶有「和平反共救國」黃帶的國旗。

另外,汪精衛紀念託管會成立的「汪精衛網站」則公開了一些演講錄音:
(1)「汪精衛網站」官網網址:http://wangjingwei.org/zh/about-cn/wang-jingwei-website/
(2)該站「他的思想-演講錄音」路徑網址:
網站上面有4則汪兆銘的演說電子檔,多為1939年到1940年汪政權成立初期的廣播原音,保存至今,實屬不易。

2018年6月17日 星期日

特務進藏

2018年06月17日撰稿
據說俯瞰西藏雪域像極魔女的樣貌,懷璧其罪,莫須有。西藏自古以來本即雄豪之國,至中世時已蒞舊大陸的四大列強,從東至西分別為:唐朝、吐蕃、大食(阿拉伯)、拂琳(羅馬)。由於吐蕃帝國東西受敵,又多方爭霸,奔疲應付唐朝、南紹、大食等各方的戰事,最終內外交困,分崩離析,迄不復古代的榮光。

元明清三朝逐漸將西藏納入管理,至清末國勢衰微,無暇顧及邊事,西藏遂成為各路人馬窺伺的目標。域外人士進入西藏探秘,有時候很直接,不矯揉造作,逕自遣軍進駐、測繪地圖,明示對西藏有興趣。有時候則比較間接些,表面上不著痕跡,偷偷派學生去寺廟誦經,暗地裡做機密調查。

這些人的真實身分在現代人看來,就好像特務人員一般,但又少了些許福利,因為一些神奇的道具和冷氣房在當年可說一應皆無。由於事頗隱密,所以誰是奉命潛入西藏的特務?誰又是背了黑鍋只是單純負笈留學?現在已說不清楚了。

日本人河口慧海入藏習佛,艱辛自不難想像。如果研究西藏現代史,沒有端詳河口氏的紀錄那就真的是可惜了。河口慧海旅藏的點點滴滴,馬可孛羅文化在2003年9月出版過他的《西藏旅行記》(全2冊),金城出版社在2014年1月又出版了《100年前西藏獨行記》,字字珠璣、價值連城。可惜那時的我阮囊羞澀,西藏史又非收藏主力區間,只得罷手,到現在都還覺得有點扼腕。關於河口慧海的事蹟,意者可參:江上波夫《近代日本漢學家:東洋學的繫譜‧第一集》(萬卷樓,2015年7月,ISBN:9789577398956)第53頁~第60頁,此不贅。

英軍上尉Hamilton Bower也曾在清季末葉進藏,他寫下的紀錄很高興已有中譯本面世,即《旅藏日志》(羅文敏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ISBN:9787516191323),這本書2016年10月出版沒多久,很建議書迷們趕緊掃貨,按照簡體書出版3年內售罄的定律,現在在市面上一定還買得到,明(2019)年就向隅囉。

清帝禪位後,國民政府多少也鴨子划水,設法爭取蒙疆和西藏。聽說歐陽無畏先生承擔過一些重擔,他寫過幾本好書,真是至寶,蕭金松先生撰有1篇〈歐陽無畏教授(君庇亟美喇嘛)的學術貢獻與影響〉,於無公精彩的一生交代得非常詳盡(請參考原文網址:
http://www.mtac.gov.tw/mtac_quarterly/quarterly_c/9/1310963813.pdf)。《藏尼遊記》及《大旺調查記》二本書大約是歐陽無畏先生1934年到1941年間赴藏遊學所記,名家當年的課餘之作,於今日看來,可說是上乘的第一手史料,晚生稱羨。

2018年6月10日 星期日

【筆記】歐俄匈奴的王系

2018年06月10日撰稿
2018年10月03日校正
比較語言學是研究上古、遠古時期歷史的有力工具,透過古音的擬構與變化規律、古代單字的跨種族對音、古詞彙庫所囊括的歷史地理資訊、內生同源詞的分化與外來借詞的流行,可以據以推估當時的生活範圍與文化地理。不過在運用比較語言學的材料時必須非常謹慎,切記隨意通轉假借、任意創造聲律變化規則,以及務必比對到正確時段的擬音。拿中世漢語來比對現代藏語,或使用現代英語來比對古突厥碑銘,都是學人間常犯的錯誤。

在歐洲匈人(Hun)的研究上,匈奴人(Hunnen)與杭人(Hun)到底是不是有淵源關係?抑係碰巧字音相類而已?聚訟紛紜。由於北亞、東亞的原生匈奴人在文獻學上極度缺乏語言資料,不僅找不到匈奴語自身的文字系統,在漢語方塊字文獻中雖能爬梳到約278個字左右的「匈奴語─漢語」對音材料,(參:E. G. Pulleyblank著,潘悟雲、徐文堪合譯,《上古漢語的輔音系統》2008年1月,中華書局,ISBN:9787101022254,第160葉)但一直以來無法確認匈奴人跟杭人之間的關係是否存在。好在烏克蘭學者仔細比定了古文獻,終於提供了足夠清晰的視野。

O. Pritsak為烏克蘭裔的教授,他以德文發表了一篇〈匈奴人的文化和語言〉,收入《庫澤夫斯基(Cuzevskyj)紀念文集》。該文經大陸學者耿世民先生翻譯後,收入《內亞文史論集》中。按照O. Pritsak的見解,並參酌耿世民的整理,北匈奴西遷到歐俄,進攻西歐失利,再退回東歐與高加索地區。相關諸王的時間序列如下:
(O. Pritsak,〈匈奴人的文化和語言〉,《內亞文史論集》,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5年4月,ISBN:9787566009517,第137頁~第148頁;耿世民,〈阿爾泰共同語與匈奴語〉,《內亞文史論集》,第127頁~第136頁)

(1)西元90年起,匈奴的北鄰「鮮卑」崛起,入據北匈奴本土(今日的蒙古高原)。北匈奴此時已西遷至伊克塞湖和裡海之間的地區。
(2)西元2世紀中期~西元4世紀中期,各方文獻都缺乏對北匈奴的紀載,呈現一片空白。此與日本史上謎樣的西元第4世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每使治史者苦不敢言。
(3)西元4世紀中期,波斯薩珊朝北方開始出現Chioniten人的外族,他們入侵呼羅珊邊地及北高加索。
(4)西元375年匈奴人西遷,成為羅馬帝國的北鄰。
(5)西元412年的匈人首領Donat的住地,已改至烏克蘭的第聶伯河一帶。
(6)阿提拉(Attila)統治時期,匈人核心區域位於中亞的塔拉斯(Talas)地區,並大舉西征羅馬帝國。西元453年阿提拉崩殂,匈人帝國迅速削弱,至西元453年之後,阿提拉幼子Irnik已又遷回烏克蘭居住。
(7)西元463年,一個新的遷徙運動出現,Saragur人、Urog人、Onogur人等中亞部落應邀西遷,加入Irnik的聯盟,這批Saragur、Urog、Onogur部落可能為早先未隨北匈奴主力西遷,而留居中亞的匈奴同族遺落。原本Irnik統轄的匈人國家經過重新團結強化之後,至西元482年起,其新聯盟更名為Bulgar。這個新的Bulgar國家中心區域也隨而調整至庫班河流域。
(8)Irnik 的後代之一Mundo在西元505年曾援助過拜占庭帝國,西元6世紀20年代起,位於黑海北岸的「匈─布勒加爾(Hun-Onogur)」國在東羅馬帝國的政治中發揮了巨大的影響力。
(9)西元550年,「匈─布勒加爾(Hun-Onogur)」國以Maeotis為界,分成2國,東部的Kotrigur,以及西部的Utigur。到了西元560年,兩國都臣服於阿瓦爾(假Avar)國。
(10)此後布勒加爾人離散為多個國家,並分別斯拉夫化、突厥化或保留著傳統文化,其後裔慢慢形成了現代幾個不同的國家或部族:巴爾幹半島的保加利亞共和國(The Republic of Bulgaria)、喀山的塔塔爾族(俄羅斯境內的韃靼斯坦自治共和國,The Republic of Tatarstan)、楚瓦什語(俄羅斯境內的楚瓦什自治共和國,The Republic of Chuvash)、北高加索的Balqar族。這幾個國家或部族,在今天的國際政治格局與文化區域屬性上看起來,已經幾乎讓人無法聯想到跟匈奴人曾經有過任何關係了,反而出現不少談論馬札兒人(Magyars,匈牙利人,Hungarians)才是匈奴人直系後裔的謠傳。

關於「匈奴─匈(杭)─布勒加爾」三者之間的聯繫,可從布勒加爾王公名錄中獲得證實,該名錄保存於西元15、16世紀的3個俄文寫本中,而原本是西元7、8世紀時用希臘語寫成的。據推估,名錄內容應始於西元153年,包括了13個王公的名字和按照12生肖紀載的即位、在位年代。其中陳述Kormisosh大公在西元737年接位的古斯拉夫語文句非常關鍵,名錄上寫道Kormisosh大公「izmeni  rod  doulov  rekshe  vichtun’」,意思是「Kormisosh大公接替了冒頓(*Bichtun)的屠各(d’uo-klak或d’uo-klo)部」。

「冒頓」單于的古漢語對音為bak-tuan或mak-tuan,即bak-tun或biktun;而名錄原本為希臘語,所以vichtun的第一個字母可以寫作v或b,亦即vichtun或bichtun。「屠各」部的古漢語對音為d’uo-klak或d’uo-klo,與名錄上的doulov對應。由於屠各部在中國西北建立的王朝一直持續到阿提拉死後的7年(西元460年),甚至在唐朝(西元618年~907年)都還起過一些作用,因此可以看出北亞、東亞的匈奴人與西遷歐洲的匈(杭)人,至少在王族世系上擁有同源關係。

中國北部的南匈奴王系,在中國中世時期由欒鞮劉氏轉入屠各劉氏,這個變化不可能一模一樣照搬到中亞的北匈奴單于國、歐俄的匈(杭)人帝國和布勒加爾聯盟。但在古斯拉夫名錄中所顯示的布勒加爾王系「屠各化」具體情節又該如何解釋?這是另一個誘人深省的新課題,希望未來能有更多的新資料譯介進來。

汪政權中文書目(3)

系列文《12、[3]、456

2018年06月10日撰稿
汪偽史在民國40~80年代屬於禁區,史料缺乏,研究者也少。兩岸官方多半定性為叛國投敵的偽政權,凡曾參與汪政府者,事後均被追記一筆生涯汙點。勇於打開此一困局的是金雄白以筆名朱子家發表的《汪政府的開場與收場》,將他作為局內人的親身經歷和盤托出,提供了一些比對資料的出發點。今人南方朔仿之另撰《馬政權的開場、中場與收場》,於2014年1月發刊,則屬後話。

汪政權中人的日記、回憶錄、懷舊文章,對於研究當日史事與日常氛圍,頗收裨補之效。過去長年來許多老學者引頸企望都盼不到的時政記文章,在大約西元2000年以降的10數年間,漸漸冰融問世,不少問題終獲解答。例如為何汪政權成立之日定在民國29年3月30日?單單翻查舊報章、日汪往來文件、汪政府公報,自然是摸不著頭緒的。金雄白《汪政府的開場與收場》(風雲時代,2014年3月,ISBN:9789865803858)上冊第113頁~第114頁只說汪政權還都日期屢遭推遲:「日方忽又變卦,仍主張擬派大使而不遞國書,直至汪政權建立前的半月,汪方讓步,日本先派特派大使,以為事實上之承認,再派全權駐在大使,以為法理上之承認。總之日方……枝節橫生,花樣百出。日本有自悔於一時鹵莽中選錯了對象之意,而汪方亦有貿然從事至進退維谷之心。原定最遲三月二十日『還都』的,先延至二十六日,又延至三十日,始克實現。」

考其本末,竟與避開愚人節有關,令人填然失笑,載於《高宗武回憶錄》(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6年1月,ISBN:9787500098027)第87頁:「雖然日本政府沒有否認被公布的密約的真實性,可是這事引起的混亂推遲了汪精衛"中央政府"成立典禮的日期,最後敲定1940年4月1日。可是快到這天時,一些日本人發現4月1日是西方國家的"愚人節"。這太荒唐了,於是匆忙間把日期提前至3月30日。」按理說3月還有個31日,特別選的不是31日而是30日,較原定日期提早2天,約莫是為了不讓記者太簡單就能連結愚人節,大炒尷尬新聞。

汪政府還都南京,國土大部取之於偽維新政府和日本占領區,這些土地渝方稱之為淪陷區,京方則稱之為和平區。汪偽政府中樞勢力初及於蘇、浙一帶,後迅速地南收粵省都會入彀;但對於華北政務委員會(偽臨時政府改組)所轄地境則無如之何,僅能設法在關稅提成、司法終審權等等枝節上計較,爭取中樞利權。《周佛海日記》上編第324頁(中國文聯出版社,2003年8月,ISBN:9787505943834)便談到1940年7月19日他:「晚宴王揖唐,與談華北財政,囑於關餘中多少須解中央一部,以示國家統一。渠雖應允,惟不知有無誠意及力量耳。報載松岡為日外相。此人去年在東京曾談數小時,覺其言大而誇,未知近衛何以選渠也。」周佛海雖略有小視王揖唐之意,仍不得不拉低姿態作東,設法彌縫雙方關係。

目前彙編成帙的汪政府官員日記文書,重要者計有:
(1)《汪精衛日記》
汪兆銘(原著)、上海市檔案館(整理、典藏),逐字稿曾連載於該館刊物。網路上可以搜尋到1篇介紹汪精衛日記的文章:俞瑩,〈《汪精衛日記》的史料價值及其他〉。
(2)《周佛海日記》
周佛海(原著)、蔡德金(編注),全3冊,中國文聯出版社,2003年8月,ISBN:9787505943834。蔡德金的註釋詳實,提綱挈領。
(3)《汪政府的開場與收場》
金雄白,風雲時代,2014年3月,ISBN:9789865803858。本書有數家出版社的多種印本,書中金雄白自承因離中樞較遠,部分內情不得而知,並頗憾遺失了當年珍貴的照片與文件。不過現在利用網路檢索資料庫,大約多能按圖索驥代予充補。
(4)《我在蔣介石與汪精衛身邊的日子》
臧卓(原著)、蔡登山(編),獨立作家,2013年12月,ISBN:9789869006255。臧卓點編汪偽和平軍,又主持蘇北行營,所撰文章現經整理為3本回憶錄,其中1本《我在蔣介石與汪精衛身邊的日子》事涉與汪偽歷史。

汪兆銘、周佛海日記中偶見公私宴會或飲食服藥的資料,《汪精衛日記》1940年12月11日記下:「晚食蛇」,可知二戰時期的南京物資雖緊缺,但仍供得上汪精衛吃一頓蛇肉補補身子。至於包天笑《釧影樓回憶錄》、徐一士《亦佳廬小品》、《一士類稿》則以有清與民國掌故為主,避談汪偽時事,對我人來說實在是巨大損失。否則當有更多的秘辛和趣聞,例如一些文人的雅集活動,汪兆銘究竟資助過那些人?那些活動?由於手法隱蔽,只能從《陳方恪年谱》(潘益民、潘蕤,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ISBN:9787210035893),或從尹奇嶺的文章(《東方論壇》2010年卷4期,〈1940年代南京汪偽統治時期古體詩詞的回潮〉)中約略推敲。當年李宣倜、周越然、紀國宣、陳世鎔等名士的吟和與惆悵有幾?北極閣、橋西草堂、花盞岡寓所的風景又如何?限於史文,只得盡付闕如了。

2018年6月5日 星期二

汪政權中文書目(2)

系列文《1、[2]、3456

2018年06月05日撰稿
研究汪偽歷史時,查對職官表之類的參考書是一個便捷可行的方案。不過實際去核實,可以發現多少有些錯誤存在,其原因與基礎史料的缺乏有關。整理職名錄等資料的前提是需配備汪政府官方的公報與紀錄,只是這類第一手材料直到2014年才見南京大學出版社全面彙編發行《汪偽政府公報‧中央卷》,至2017年方補完《汪偽政府公報‧地方卷》。在此之前,能夠蒐羅原始資料的官書不過數種,所以由老一輩學者編成的各類參考書所能查到的人物任官時點,部分內容可說是經他們四處奔走辛苦拼湊、甚且道聽塗說而得來的。

在《汪偽政府公報》中央卷與地方卷出版之前,較重要的汪偽官書,計有:
(1)《立法院公報》,1989年,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第35冊~40冊汪偽立法院公報
(2)《汪偽國民政府公報》全15冊,1991年,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
(3)《汪偽政府行政院會議錄》全31冊,1992年,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
(4)《汪偽中央政治委員會暨最高國防會議會議錄》,2002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5)《社會部公報兩種》,2011年,(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第1冊為汪偽社會部公報
(6)《民國時期內政公報三種》,2012年,(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第46冊~第48冊為汪偽內政公報

還有1本作者佚名的《汪偽政府所屬各機關部隊學校團體重要人員名錄》,1998年9月由學海出版社印行(2018年2月初版二刷),影印本,原目錄後有模糊字跡說明:「本書係根據三十三年十二月之材料編印,特此附注」。此書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一個時間切片,值得收藏。

前舉數種汪政府的官書史料都珍如天壤,是大陸學人群策群力跑遍各地圖書館,自舊藏中勉予檢整輟合,方得重現天日;可惜目前在大台北地區僅能去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圖書館、台灣大學圖書館等少數地方借閱,極不利於業餘愛好者的研究需求。面對最新全套動輒一、兩百冊的《汪偽政府公報》中央暨地方卷,書值約在新台幣70萬~100萬之譜;倘再計入買屋、置架的成本,兩地託運的交通費,總價恐怕至少要1,500萬~2,000萬,結果只敷寫個幾篇論文退稿自娛自艾一下……我能夠說什麼呢?最好是忘掉它,就像一朵忘掉的花!

汪政權中文書目(1)

系列文《[1]、23456

2018年06月05日撰稿
2020年03月11日校補
西方史學喜歡將歷史時段進行分期,分期的標準可以是文字記錄的有無,也可以是年代的遠近。分期能夠有效地縮小研究的範圍,讓研究標的能夠有條有理地形塑出來,歸納出時代特徵。

一般來說,按照文字記錄的程度,可以分為:
1)史前時代:
沒有文字記錄,只能以地下考古資料進行推敲。
例如:石茆古城、良渚文化。
2)原史時代:沒有族群內部自行產生的文字記錄,只有族群以外的人從外部觀察所記的文字記錄。
例如:獨目人(七道海子)文化、匈奴史。
3)信史時代:有文字紀錄,而且有族群內部自行產生的可靠紀錄。
例如:突厥史、古羅斯國史。

按照年代的遠近,則可以分為:
1)上古史。
2)中世史。
3)現代史。
日本人有時候會稱呼現代史為近代史。

清末民初的歷史,過去總劃歸為現代史的範疇。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19世紀末、20世紀上半葉的人物與事件,在21世紀的今天看來,已有一點點要變成真的「歷史」而不屬於「現代史」的狀況了。比方70幾年前的汪精衛政權,在2018年今天的台北生活來看,除非對於文壇往事還有在做追蹤,否則真的幾乎沒有什麼關聯性。

我偶然翻過些老材料,才發現汪政權的史料還滿豐富的,因此開始關注相關出版品。和五代十國一樣,汪偽政權的歷史也很短,前前後後的因果加總起來也不過二、三十年,實際運行只有數年。治五代史的人與治汪偽史的人可說相當幸福,因為那麼短的時段竟有那麼多的史料留供參考,非常安逸呀!

汪兆銘據說是個美男子,而且對妻子還算是做到了不離不棄、有情有義。關於汪兆銘國民政府的史料,以前人傳說都被周佛海、陳公博等人畏罪給湮滅掉了。流言蜚語雖多,但禁不起考驗,許多史料如今都一一刊佈出來。當中最重要的,首推蔡德金先生的著作。

關於蔡德金先生,我個人推估他似乎是中共黨史方面的專家,在3040年前的對岸能夠找到很多神奇的禁書材料,抄寫整理成套,非常厲害。他撰寫的幾部編年繫事,所引用的舊報章,至今都還很難查到原件,只能回頭倚靠蔡德金的抄錄。因此下面幾本他撰寫或經手整理的著作,價值極高:
1)《汪精衛評傳》
2)《汪精衛國民政府記事》
3)《汪精衛生平記事》
4)《周佛海日記》
這些都老東西了,圖書館還不一定有,很辛苦借到了也得耗上好多天才看得完。一想到蔡德金先生已通閱過原件一遍,並編纂成帙,而我卻連他整理好的都沒有耐心讀完,真的很慚愧。

在台灣,也有另外一位專家,那就是陳木杉先生。他的作品也很重要,因為他是此間能夠摸到汪偽第一手資料的高手,著作如下:
1)《從函電史料觀汪精衛檔案中的史事與人物新探(一)》
2)《從函電史料觀抗戰時期汪精衛集團治粵梗概》
3)《從函電史料觀抗戰時期的蔣汪關係》
陳木杉先生所研究分析的底本,不知道從哪抄來的,好在他的書中有原件影印,很方便可以對照著看。反正也是只能靠他了。

最近幾年蔡登山先生也蒐集、重刊了一些稀見的汪偽史料,估計像是香港、上海方面的雜誌套書:
(1)《大人》雜誌(2016年02月01日重印本全12冊,ISBN:9789863263692)
(2)《古今》雜誌(2016年02月01日重印本全5冊,ISBN:9789863263708)
(3)《風雨談》雜誌(2016年12月05日重印本全6冊,ISBN:9789869375375)
(4)《光化》雜誌(2020年03月02日重印本全2冊,ISBN:9789863267775)
乍看這幾個雜誌的名稱,一般人想必會忽略他們的價值吧。不過由於裡面聽說有許多掌故資料,所以治汪偽史者最好也設法去圖書館找找。但是因為書很貴,又是新近出版的,圖書館一般都還沒有收,買不起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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