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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21日 星期日

漫談南島語族起源研究的一些可能誤區

2024年04月21日撰稿
一般通說,南島語族只是一種比較語言學上的概念,而非民族學上的概念,通常好的老師一定會諄諄告誡學子須作如是觀。不過,關於南島語族起源和擴散,學界雖有著快車、慢船的各種假說,但對比於其他語系或其他種族的特性,相對而言,南島語族彼此間不僅只是比較語言學上的概念相近,民族學上的概念也頗接近,確是很是令人混淆。

●南島語族起源研究的誤區之一:比較語言學vs非比較語言學

要想解決南島語族的起源問題是一個很困難的工作,因為這個問題的研究過程中必然摻雜了比較語言學因子和人類體質學因子;但在嚴格的定義上,南島語族只能是比較語言學的概念,而不能是其他諸如民族學、體質人類學、動物學或植物學……等其他學科上的概念;從而在推敲南島語族發源地的時候,不可以直接套用民族學等其他學科的研究成果、卻又不得不借助體質人類學等其他學科的研究成果,形成了兩難。

如果選擇刻意無視這種進退維谷的局面,那麼,要想做出南島語族起源於台灣的結論(簡寫:台灣起源論)就是非常容易且燦然出彩的事情了。台灣起源論最常見到的研究途徑就是不再強調「南島語族和南島諸民族是不同概念」,然後再透過其他學科範疇的研究途徑來證明「南島諸民族是起源於台灣的」,所以自然而然就證明了「南島語族是起源於台灣的」。

任何試圖通過「非比較語言學」研究途徑來申述南島語族「比較語言學」屬性之研究方法,終係「指鹿為馬」,非關正道。

●南島語族起源研究的誤區之二:體質人類學範疇的NDA抽樣偏差

既然研究南島語族起源問題時,若說除了運用比較語言學研究途徑外,委實無法排除運用其他學科研究途徑的話,那麼,我們只能放寬標準,承認可以將其他學科研究途徑的研究成果直接套換成比較語言學的研究結論,接納民族學、體質人類學等其他學科研究途徑對於南島語族起源地的研究上具有史學實證性。准此,我人仍無法避開一些顯而易見的誤區。此節先說明體質人類學範疇的NDA抽樣偏差。

(1)古人DNA抽樣的偏差:考古出土物的隨機性+高社會階層的異族混血程度高+無刻字或錄音可供證明墓主的南島共同語使用者身分

體質學人類學可以透過對地下考古墓地所出土古代南島語族人們的屍骨抽取殘存的DNA片段,據以確定古代南島語族人們的基因序列。然後,再對現代南島語族人們的身體作科學化抽樣採血抽取完整的DNA配置,據以確定現代南島語族人們的基因序列。

但是,由於歷史文獻關於南島語族古代聚落的紀載不是很詳盡,以至於難以按圖索驥地去發掘地下遺址,只能夠像是碰運氣般去發掘到南島古代遺存,這就使得取得古人DNA的抽樣過程充滿了隨機性,從而無法宣稱抽樣過程具有95%以上的信效度。

事實上,每個挖掘到的古代遺存,要如何定性為古代南島語族的遺存?而非古代越族東遷(外越)的遺存?或非古代矮黑人的遺存?必須先認定該址是屬於南島語族的遺存,然後才可以對古人遺骸設法抽取DNA再據以進行後續基因研究,唯此一南島語族遺存的認定過程基本是無解的,因為沒有哪一位學者可以在留聲機發明之前證明古人所說的話是什麼?南島諸語多半缺乏自身的文字記錄,考古遺址中如何發掘出南島諸語的石刻來證明該遺址的古人是南島諸語的使用者?有誰能提供錄音檔證明哪位墓主說的的確就是古代南島共同語?

又,即便南島語族先民們是小部落生活型態,使得社會階層的分化、財富權力的分化不如專制君主政權的狀況,依舊會有一定程度的分化和不平等;但凡有階層化的社會其墓葬多少會反映出高階層人士的特定優越措施,這些優越措施通常會使得高階層人士的遺骸較能保存得久些、其遺存的DNA片段可供解讀出來的機率較高些,從而使得古人墓葬中抽取所得的DNA較會反映出南島語族高社會階層的體質狀況,而高社會階層的異族通婚頻率又是較高的現實就會因此被導入基因研究數據裡造成誤判。亦即,本族高社會階層所帶來的較高異族通婚占比,一定會對古墓古人DNA分布造成抽樣偏差,這個偏差很容易讓研究者將異族基因當成本族基因,這是DNA研究絕對無法克服的先天問題。

(2)現代人DNA抽樣的偏差:清代迄今原漢混血導致現代原住民DNA的異族占比較高

現代南島語系的語言使用者,對其進行統計抽樣採血後,可以作出合理的DNA分析。這個想法其實帶有很大程度的浪漫性,因為現代南島語系的語言使用者要如何確認每一位個體都是純粹種族的身分呢?要如何確認每一位個體都是純粹單一語言的使用者呢?

很多民族演進到現代,純種的人數已經很少了,像是中美洲現代原住民來說,很多原住民經過混血後成為了麥士地索人(西班牙、印地安混血),在抽樣的時候,這些混血的麥士地索人能夠算進去抑排除出去原住民的地位呢?在台灣原住民來說則是另一種狀況,純種原住民本身在1949年起、國民黨政權遷台以降有不少人與漢人(本省人、外省老兵)通婚,然後在提升原住民福祉的政策下,這些通婚家庭後裔的選擇是成為原住民族身分而非漢族身分;如此,進行DNA統計抽樣的結果能夠代表的是漢人的血緣還是原住民的血緣呢?鑒於原住民的人口基數很小,異族聯姻導致原住民的外族血統占比會大幅提高,自然也會影響到現代DNA抽樣的結果。事實上台灣原住民諸族是在清代迄今就已經逐漸與漢族有所通婚了,這就使得DNA抽樣在現代人這端也有著抽樣偏差的存在餘地,且其影響幅度還不算太小。

●南島語族起源研究的誤區之三:獨木舟返航能力與共伴生物單源性的不當因果關係連結

直接從人類DNA基因去探討南島語族起源地在台灣的問題,有著不小的定性偏差(古人遺址如何認定是屬於南島語族的呢?)和抽樣偏差(如何說明古墓主群體的DNA能夠代表整體社群的本族DNA分布呢?),那麼,也許去尋找與人類有共伴生存關係的物種來作間接蠡測,也許是條新的、可行的出路。

關於獨木舟能否在廣大的太平洋諸島之間進行雙向航行?其海運運量是否夠大?這兩點是探討那些與人類有共伴生存關係物種時的研究重點。南島語族操縱獨木舟在波里尼西亞地區的移民,是否帶動了緬甸小鼠的單向移入?如果緬甸小鼠的基因反映了單源性,其原因是由於獨木舟的運量小、難以跨島返航、南島語族人群只是單向從起始島嶼移出……等綜合所致,那麼,構樹的基因反映了台灣起源的單源性,就可以據以推導出南島語族人群的台灣單源起源論嗎?

關於緬甸小鼠的基因,如果該物種是通過南島語族人群所操獨木舟來擴散傳播的話,則應該會反映出多源性才對。畢竟南島語族人群擁有著傳統的「航海圖」,雖然是用貝殼、石頭、枝條編聯而成的簡單物件,猶仍反映著他們有能力跨島返航。所以緬甸小鼠之所以保持單源性而非多源性可能是因為特定基因缺陷使得某些多源返航的族群滅絕了所致,又或者是有著別的原因(比方說,以往的研究成果其實有抽樣誤差)。

檢視南島語族人群的傳統航海圖,很難找到「台灣島」,或者圖上根本就沒有。這是為什麼?試想,即便今日飛機可以飛到全世界每個角落,住在台灣的漢人會特意飛去陝西渭水源頭的炎帝起源地拍照然後印製在自己的商務名片上嗎?台灣島離其他太平洋島嶼、南洋島嶼太遠,不在一般人生活圈的舒適交通距離範圍裡,自然不必非得標示進南島語族傳統航海圖裡;此外,台灣島在荷蘭、西班牙殖民時期被西方人繪製為多個島嶼而非單一島嶼,因此或許南島語族傳統航海圖裡的台灣其實是被標記成很多個小島,諸島的命名也都是漢人、西方人所從未聽過的奇特名稱。

構樹的基因反映了單源起源,且起源地是台灣。關於研究數據和圖面的判讀,是否真的如此反映?暫且按下,以免過度延伸成空談。我等不妨直接從「構樹的台灣單源起源」基因研究成果出發,來探討看看「構樹的台灣單源起源」跟「南島語族人群的台灣單源起源」之間,能否有「統計學上的高度正相關」以及「因果關係」。事實上,構樹作為樹皮布的材料,其運種、選材是取決於「匠人群體」的「文化」行為模式,而非「獨木舟」的海運運能制約。只要匠人群體的文化崇尚採用始源地木種,並進行有節有度的林地管理,就會達成這種構樹單源性的效果。構樹單源性的原因無法全部歸因於獨木舟的運輸條件制約,也不能夠放大到導出「南島語族各島社會人群整體都是從台灣單源單向移入」的過度推論,頂多只能夠推論到南島語族各島匠人群體的文化行為具有強固的傳統保守性而已。只要製作衣服的匠人群體只願意採用起源地(故地、本地)的構樹木種當作樹皮布材料,那麼,從別的島嶼(外地、後端新殖民地)運來構樹木種就沒有任何意義。這種傳統且保守的文化行為是否存在?必須要先作實地考證才行,但是今日即便是蒐集古代構樹(樹皮布)樣本都很困難,又要如何去作田野調查來確認樹皮布匠人群體文化行為有無保守性呢(更別說那些島嶼都已經被西方文化大幅影響干擾過了)?

●南島語族起源研究的誤區之四:沒有完整地作盡文獻回顧+南島語族史料的天然稀缺

南島語族起源問題在前輩學術研究文章中多所殊異,既有台灣起源論,也有東南亞起源論、華南起源論……等多種說法。但如果為了強化自己的論證,而只偏好引用其中一種,或者只願意採信其中一種的話,那麼,在文獻回顧方面就算是沒有做到徹底的地步。

目前在考古方面、比較語言學方面的新近研究成果,對於南島語族的台灣起源論可謂越來越見琵琶別抱之慨,所以,我人不應該只悶著頭看台灣起源論方面的研究論述,就以為已然定案了。由於南島語族沒有自身語言作文獻紀錄的史前時段很長,加之地下考古發掘有著很大的隨機性,所以南島語族究竟是起源於哪裡,實在是很難驟然作結。我等應該保持長久的耐心和廣闊的開放性來看待南島語族起源地可能飄忽不定、難於確認的研究現況,畢竟史料的缺乏就是南島語族起源研究的致命傷,這也是令人無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夠坦然接受。

2024年4月17日 星期三

台灣島歷史上的語言「南島化」同化現象

2024年04月17日撰稿
如果承認人類的語言、文化、歷史進程具有普遍共性的話,那麼,關於語言發生起源地中心的長時段演變模型就應該要能夠滿足人類自然演進規律普遍共性所能夠預測到的結果。

在漢語暨其各種方言的發源地(土著先炎集團時期:渭水上游、漢水上游;外來移民虞夏共伴集團:伊朗西部)目前就看不到多種同源語叢聚的集中分布現象,而主要是較為單純的中原官話及其相關方言;在印歐語的發源地(中亞草原?抑或亞洲西部草原?)也同樣在21世紀的當下看不到多種同源語叢聚的集中分布現象,而主要是較為單純的俄語,以及不是印歐語系的其他少數民族語言。匈奴語、突厥語的發源地(先炎集團時期:渭水上游、漢水上游;蚩尤集團時期:河套、冀北、晉;匈戎集團時期:冀南、豫北)不僅看不到多種同源語叢聚的集中分布現象,在PRC領土內的這些地區境內,匈奴語根本就不見了,只剩下不是匈奴語的漢語;匈奴語的後代語言反而跑到了小亞細亞變成土耳其語、跑到了巴爾幹半島變成了保加利亞語,他們的分布地區完完全全跟其始源地徹底脫鉤了。

印歐語系、漢語、匈奴語的情況是在陸地上經過數千年的漫長徒步、騎乘遷徙過程中實現的,其人群的流動速度較慢,比之於南島語族透過船隻海運的速度慢得多了。在船運速度比馬匹車駕速度更快、運量更大的情況下,南島語族的拓展速度只會比其他語族來得更快、人群轉移效率更徹底,按理說其語言發源地台灣島應該會更容易遷徙一空,就像是匈奴人的狀況一樣。但是,現代的學術圈卻很喜歡指證台灣島是南島語族的最初發源地,因為台灣島在19、20世紀的南島語言數量最多、歧異性最大、多樣複雜語種的地理叢聚情形最為集中;這種說詞還搭配了台灣島多山、地形破碎容易保留小部落、小語言的獨特條件作為輔證,遂顯得頗能自圓其說。然而,這種自圓其說只能在台灣史內部的小系統作出圓滿解釋,卻不能夠在包納了世界史的大系統作出合理解釋而矛盾重重,比方說漢語發源地(渭水上游、漢水上游)的地理環境也是多山、破碎的地景,也很容易保留小部落、小語言,為何卻變成現今只剩下較為單純的中原官話和西南官話(及彼等相關方言)的面貌呢?

實際上,比較漢語各方言的古今分布情形,可以看到,江南漢語方言的多樣化並不是來自於同源的漢語共同因子,反而更是受到了南方異族語言的外部因子所擾動來得更大;這個對照組可以很好地搬過來解釋台灣島上諸南島語言的多樣性是來自於古代曾經有過不同異民族的土著留在台灣島、或者外來移民進入台灣島所致。如此的話,則還剩下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台灣島上諸南島語言的類似性是從哪裡來的?我個人認為,那是因為台灣島上出現了一種很特殊的同化現象所造成的,該同化現象應該予以命名為「南島化」。

在中原流傳下來的史冊上曾經記錄過一些初民到達台灣島的紀錄,比方說東周戰國時期的越國有一些越人進入台灣島的狀況,這些人大抵被稱作「外越」。從秦代到漢代的閩越、甌越的先民們自然也是也有不少人會跨海到台灣島貿易或甚定居在台灣島的,此乃可以合理推定得到的自然現象。這麼多的非南島民族為什麼在明鄭、清代的時候就不見了?通通都變成了南島語族的生番、熟番呢?不是說台灣島的地理很破碎、很容易保存小部落、小語言嗎?為什麼如此同樣的一個台灣島,只會保存南島諸語,卻不會保存越族諸語呢?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所以,可以想見,在台灣島上應該是發生了一樁強而有力的長期事件,那就是語言的「南島化」,這個「同化效應」不曉得是在何時發生的,也不曉得其動因是什麼。台灣島上的語言「南島化」同化現象,是未來可以著手嘗試去探索的新課題。同樣地,馬來西亞半島、印尼諸島、馬達加斯加島在理論上也當有過相同的南島化同化歷程,且一樣快速、強效、徹底,自不待言。

2022年6月26日 星期日

補記舊聞南島諸族傳統航海圖與現代故事版藝術木雕

2022年06月26日補記並上傳
補記舊日聽聞。
一、南島諸族傳統以竹、貝編織簡易航海圖,因洋流不同,故紐西蘭所製海圖不同於馬紹爾所製者。
一、西曆1974年夏威夷復振傳統船隻,首航至大溪地,嗣後其影響力西向傳播,引發太平洋諸島之文化回潮。太平洋諸島近年來致力於以「船團」形式振興各地之傳統南島文化,相關「船團振興事務」與東華合作較密切者為馬紹爾及關島。
一、帛琉故事版(Itabori)乃後起之現代藝術,並非沿襲傳統之舊南島文化形式。帛琉原本之傳統藝術形式為彩繪,日據帛琉約1920年代之頃,有日人教授當地人雕刻木板契畫之法,遂將傳統彩繪再轉發展為木板雕刻之故事版。故事版主題計有3大題材:1類為生魚的樹,2類、3類為創世神話。近今帛琉新刻1立體木雕之儒艮故事版(080-6177C),乃最新突破之創新,故頗具地位。
一、本(臺灣)省布農族5群之說話版,其製作以家族為單位。除南投、花蓮等地所製說話版與太平洋諸島之故事版接近外,其餘如台東、高雄等地所製者則皆不同。

2021年2月17日 星期三

漫談南島語族起源地不見得在台灣

2021年02月17日隨筆
吳安其先生曾談及一種史學成見,並對之提出質疑,振聾發聵。是類成見已築成學術通說,其內容,略以:「某語系派下各語言,晚近有多種語言聚集之處,為該語系早期發源地的機率甚高,而且幾乎是定論。」由於翻書的時候沒隨手抄記下來,日後得仔細從頭再看過一遍,才能找到原話。

不過這不妨礙我於此處漫談一下這種誤區。關於這種誤區,頗常見於論證「南島語族發源自台灣」的各色專業論文和著作,幾乎是經典了,眾口鍍金。批駁這種誤區,可以從下列3個理路著手,進行補充:

(1)遠古部落最缺乏的其實不是土地,而是人口。部落的擴張通常會伴隨著高度的遷徙性特徵,能夠盡量將部落人口全部搬走到新居地,就盡量全部搬走,不會剩下多少人,因為人力資源永遠是最緊缺的,不可以有絲毫的浪費。縱使是亞述帝國中後期,已進入農業文明階段,他們在執行異民族遷徙政策時,也是盡量將盡可能多的人口移入亞述核心領域內,並一概視作亞述人。准此,對於那些處在小社寡民狀態的遠古南島群體,他們從台灣出發的時候,為什麼不把人都用船隻運完載光到新天地呢?何以在台灣還剩下那麼多人口可以發展出後繼繁如星辰的社、落?

(2)參照其他語系的發展史,凡現代地理區域內所分布的派下語言種類越單純、甚至已經完全絕跡的地方,越有可能是該語系的發源地。南島語系反而以語言狀態最複雜的台灣作為學術公認的發源地,顯得非常異質化、甚至違反科學理性。我們可以看看幾個規模巨大的語言集團,他們的發展狀況:

a、印歐語系
印歐語族的發源地可能是在歐俄草原或小亞細亞,前者現在已以單一的俄語為主,後者則印歐語系已經邊緣化到消失的地步(被土耳其語取代)。

b、漢語
如果將漢藏語系作為一個單元進行比對,情況會略嫌複雜,所以暫且將焦點限縮到漢語即可,能夠看得更清晰。漢語起源於華北,然後向四方擴散,現已遍及華中、華南、東南亞。以現代方言分布的複雜度和密集來講,華南無庸置疑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漢語的發源地 ── 很可惜,漢語發源地的華北地區是較為單一的華北官話通行地。

C、匈奴系統
匈奴起源於冀南的匈戎,後來經過西徙的長途分化,現下發展為保加利亞語(已斯拉夫化)和土耳其語(已伊斯蘭化)。無論是在冀南(被漢語取代)抑是漠北(被蒙古語取代),其發源地或早期流行地的匈奴語使用人口在21世紀已蕩然無存。

D、印地安諸語言
印地安人是從亞洲西伯利亞東北角分數波遷徙到美洲的,我們可以在北美、中美或南美看到有許許多多的印地安語言,並得據以推斷印地安語言是在美洲本土發源的。惟事實依舊是相反的,印地安諸語言最初是通過東北亞傳播至美洲,而今天的西伯利亞極東之地是不是俄語(非印地安語言)反而較為通行呢?

參照其他語言的發展史,可以看到在全球範疇的規模視野之下,某語系的古代發源地通常是存在於該語系派下語言現代分布較單純或甚已滅絕之處。派下語言最複雜且最群聚的境域,反倒更有可能是一種「後期現象」的反映。

(3)人類的東非起源說
人類整體起源地的東非起源說,目前仍佔據學術主流;縱有其他起源說,但從未見到有嚴謹申論人類開初乃係台灣起源說的。由於人類的起源地不是台灣,而是東非或其他地方,那麼,南島語族的起源地必然不會是台灣,而有著更早的一站。台灣頂多是南島語族遷徙過程的一個較大的中繼站而已,有可能是第二站,也有可能是第三站、第四站、第五站……。

我個人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南島語族的台灣起源說,因為南島語族在台灣的古老、繁多語種聚集之現況,真的很可能就只是一種「後期現象」而已,並不具備代表性。

2020年3月26日 星期四

從山越漫談台灣北部可能存在過的「夷洲-賽夏」酋邦

2020年03月26日撰稿
一、為孫吳所掠的「山越」
萬繩楠《魏晉南北朝史論稿》,2002年3月初版2刷,雲龍出版社,ISBN:986793802X,第83葉:「山越至今仍被認為是一個民族,其實有誤。山越是江南和嶺南山區各族人民的總稱。當時長江中下游、珠江流域及東海、南海諸島,是孫吳的控制區。……只要住在山區,無論是漢、蠻、俚,都被稱為『山越』。」

山越為孫吳鈔掠,其狀甚慘。復據:萬繩楠《魏晉南北朝史論稿》第87葉~第89葉所錄,「孫吳對山越的政策」,「為了達到『強者為兵、贏者補戶』的目的,孫吳採用了擒盡山越的政策」。按照萬書整理的資料,遭孫吳遞次活捉的山越人口數,可繕一表:

序號
引文
人數
備註
1
陸遜……通過「討治」會稽山越大帥潘臨,以其人為兵,部曲達到「二千餘人」
   2,000
小於
2
陸遜……再通過討伐費棧,「得精卒數萬人」
10,000
超過
3
諸葛恪討丹陽山越,得山越十萬人
100,000

4
賀齊在建安等地攻打洪明、洪進等部山越人民,「……料出兵萬人」
10,000

5
賀齊……在鄱陽、丹陽與陸遜一起攻打山越,「料得精兵八千人」
8,000

6
全琮在丹陽、吳會鎮壓山越,……「數年中得萬餘人」
10,000
超過
7
陳表在新安鎮壓山越,……他在新安三年,「得兵萬餘人」
10,000
超過
8
張承進攻長沙山越,「得精兵萬五千人」
15,000

累計
165,000


表內已捨棄無數據之史文,故可知孫吳從山越掠奪來的人口,至少16萬5千人,人口數不可謂不多。

此數字張儐生先生亦曾估量。案:張儐生《魏晉南北朝史》(中華民國76年10月再版,幼獅文化事業公司,行政院新聞局核准登記證局版臺業字第0143號)第120葉~第121葉:「孫吳開發南華」,「孫策、孫權之征山越,總其目的有三:一曰武裝搜索壯丁。……據三國吳志所載,前後所獲兵源逾二十萬人。其不載者當必更多。」

再案:張儐生《魏晉南北朝史》第434葉「吳亡時之人口數」,計:
523,000戶、2,300,000口。

准此,山越為孫吳所掠役者約16萬5千人~20萬人,而吳國總人口數為230萬人,其比例約在7%~9%。

二、台灣北部可能存在過的「夷洲-賽夏」酋邦
孫吳也曾於黃龍2年(230年)派兵赴夷洲掠民而還。周運中《正說台灣古史》(2016年5月,廈門大學出版社,ISBN:9787561559246)第52面引《三國志》卷47〈吳主傳〉:「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亶洲在海中……所在絕遠,卒不可得至,但得夷洲數千人還。」第55面:「論證吳軍到達地點在台灣北部,他們接觸到的夷洲人是賽夏族系的先住民」。

是類賽夏族系的夷洲人,他們的祖先是「擅長航海的南島人五千多年前已到達台灣島」(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ISBN:9787100119559,p38)。南島語族的形成可能早於距今一萬五千年前的時候,在華南農業發生後,定居與農業帶入了南島初民的生活之中,促使南島初民在華南地區的廣泛分佈。南島民族第一階段的擴張以華南為主要範圍,於斯原始南島語衍生出3、4種祖方言的分化階段後期,「美拉─密克羅尼西亞祖方言遷移到太平洋海島,泰雅─賽夏祖方言遷移到台灣地區。」(吳安其《南島語分類研究》,ISBN:9787100056830,p269~p270)。(另文附參:〈南島語族的起源、擴散和遷徙(1)〉)

此種台灣古賽夏系住民依照孫吳時人的分類法,無疑也算是「山越」的一種。放在孫吳「山越政策」的脈絡下,吳國對於台灣(夷洲)並沒有要佔據領土、設官治縣的想法,而只是欲將人力資源挪走攜回內郡。故若謂吳襲夷洲即「台灣乃中國傳統固有領土」的歷史證據(統派史觀),自屬過度引申 。 但若又為了反對「台灣乃中國傳統固有領土」的主張,而強謂夷洲並非台灣實係沖繩等處云云(獨派史觀),亦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而已

最倒楣的還是那批台灣古賽夏系住民所處的原生社群──權名之曰「夷洲-賽夏」酋邦──他們當時可能是一個類似荷蘭時期「大肚王國」般的酋邦政權。一個剛萌芽的「夷洲-賽夏」酋邦,就這麼硬生生被吳國給擊毀了。台灣各地繼起的本土諸酋邦亦陸續碰上隋朝、元朝、荷蘭、明鄭、日本……等外部強權的摧殘,以及颱風、地震、瘴氣……等高頻率的天災,無怪乎台灣歷史上罕見大型、廣域的南島系國家,因為他們總是以「酋邦」之姿在玩「最高難度」的開局。

2019年10月13日 星期日

漫談南島語族的流動和漢族的混成

2019年08月29日初記
2019年10月13日備忘
歷史歸歷史,政治歸政治,原本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可以讓生活回歸正常,不必大小諸端通通都泛政治化。但由於兩岸分治的現實與對未來的不安感,使得許多人堅持各自的史觀,爭持不下。當中影響力最大的,就是台獨史觀與統一史觀。這兩派的影響力均甚強大,從民間社會到學術界,都簇擁著大量的信從者。統派史觀認為漢人的祖先都是從華北來的,所以他們的後代自然而然血濃於水,都應該統一。台獨史觀則認為台灣漢人的祖先是南島語族,閩、客族群在清朝、日本時期的台灣大量與台灣原住民族聯姻,導致現代台灣漢人其實是南島語族的基因,而非從華北移入的,所以應該獨立。

很可惜,我個人認為,這兩種史觀都是錯誤的。

由於工作繁忙,又有許多史學課題正同時展開研究,所以最近疏忽了南島語族起源的部分。在此先將心中的一點臆測,暫時記錄下來,作為日後探討的參考。目前我的看法如下:

一、漢人
遠古時期,華夏人群的皇族與文化內核部民,來自伊朗大地上的Guti人(後來形成有虞氏的系統)和Tukri人(後來形成陶寺文化人和土方,夏朝可能與之有關),參〈軸承時代〉與〈陶寺猜想:昜氏古國。華夏人群在商、周時期已大量混血南島語族,因為南島語族在上古大批北上到華東的緣故。華夏人群與南島語族(北支南島人)、北族(諸狄、匈奴)通婚聯姻的結果,在漢代時期最終造就了古代的中原漢人。

中古時期,由於晉室八王之亂、五胡亂華、唐末藩鎮、五代的爭亂,中原漢人紛紛避難,北留的中原漢人聚居在塢堡中自守,與北族、鮮卑等外族混合,形成北方漢人。南下的中原漢人則到江南尋覓新天地,在華南各地與南方各民族(包括南島語族)混居成為南方漢人(包括閩、客民系)。閩、客民系的地著化形成過程中,受到南島語族(南支南島人)的影響頗大,當時這批南島語族是居住在華南沿岸陸域者而非居住在海洋島嶼中的人。其影響所及,20世紀、21世紀閩南語的文讀、白讀2個發音系統,文讀反映的是中原漢語的系統,白讀則可能部分反映的是南島語的系統,參〈【筆記】閩南語發展過程研究資料選摘〉。

近現代時期,大陸的閩、客民系又移民到台灣,荷蘭、清朝、日本治下的南方漢人移入台灣,成為台灣漢人中的本省人。1949年國共戰後,國民黨敗逃臺灣又帶來大批的南方漢人(閩籍比例很高),成為台灣漢人中的外省人。兩者共同構成今天2019年的台灣漢人。無論本、外省人,大約也多少會跟台灣的南島原住民通婚,或者將之同化,因此台灣漢人中應有相當比例又吸收了南島語族的血源。

二、南島語族
今日的現代南島民族是剩下來較純粹的南島語族,主要分布於海洋島嶼區域。其實,古代南島語族的活力也很強勁,活動的範圍不侷限於海上,更是大幅進據過東亞大陸。

遠古時期,因為華南農業爆發,在華南地區起源了南島語族。

商代時期,南島語族已經大舉北上,進入華東地區,混入東夷。這批南島語族的北支群體除了接觸過華夏人群體,也接觸過阿爾泰語言群體(北族、東胡、夫餘…..等族群),主要形成了強勢的馬來語支。

周代時期,由於周人的封建殖民,驅逐了許多非華夏群體。南島語族北支也同受壓迫,開始四散遷移。一大部分南島語族接受周的統治,與華夏人群混合成為中原漢人,轉換了身分認同,用夷變夏(其後代的體質又逐漸分化為南方、北方漢人)。但也有另一大部分南島語族離開華東地區,或是南下退回華南,或是轉進朝鮮、日本、太平洋、台灣、東南亞,這批轉進的馬來語支影響到了其他3個語支的南島文化,產生了一些比較語言學上的共同特徵。參〈南島語族的起源、擴散和遷徙(1)〉。

此後到唐宋時期,不少逗留在華南地區的南島人,轉換了身分認同,成為漢人(南方漢人)或侗臺語各族的人,遺忘了舊的語言。而那些沒有轉換身分認同的南島人,則於中世紀繼續遷徙到海洋島嶼區域,成為印尼人、占婆人、馬來人、台灣原住民、太平洋各族、馬達加斯加人,綿延至今。這部分是我之後將繼續整理資料與研究分析的目標。

三、小結
古代華東、華南的南島語族經歷了混入他族或移民海外的過程。前者(混入漢族、混入侗台、混入朝鮮、混入日本)出現身分轉換,不再自認為是南島系統的族群。後者(移民海外)則按照各自的發展差異,產生了各自的部族認同,有些建立了巨大興盛的帝國,如占婆、室利佛逝、滿者伯夷……等是。

漢族各階段的發展與南島語族都有部分關聯,且強度很大。在上古(華東)、中古(華南沿海)、近現代(台灣),漢人都有過與南島語族混血的過程,所以要硬去利用DNA檢測去區分出漢族與南島語族是不太可能的。

重點就是南島語族是一種「語言學」概念,而DNA基因檢測則是一種「人種學」概念。由於南島語族轉換身分認同為漢族(大量)、侗台語族(大量)、朝鮮人(少量)、日本人(較少數)的時候,會將「南島」血緣帶入新民族而忘記舊語言;反倒是外來群體南島化之後,其基因反而可能是「非南島」的,僅僅語言相同。所以理論上DNA檢測無法得出漢人與南島語族完全無關的結論,畢竟出自「語言學」概念的南島語族,本來就不是以「人種學」血緣概念為基礎的。

按照上面的思路:
(1)北方漢人vs南島人
(2)南方漢人vs南島人
(3)台灣漢人vs南島人
這三者之間在歷史上都擁有大量的通婚、混血、身分轉換(同/異化),自然也會擁有大量相同的基因。也就是說,兩岸間的閩南人跟客家人,都或多或少保有南島基因,雖比例不一,但抽樣檢測到的機率應該不低。即使是華北漢人,也可以找得到南島基因。

故而史學研究、政治理論、基因檢測做出下面2種推論時,會顯得非常奇怪和突兀,我個人估計大概都有點站不住腳:
(1)學說A(台獨史觀):北方漢人=南方漢人≠台灣漢人=台灣南島原住民
(2)學說B(統派史觀):北方漢人=南方漢人=台灣漢人≠台灣南島原住民

前述兩種理論都有極大的缺陷──事實上DNA檢測也的確先後出現過前述兩種互相矛盾的結果──這只能夠表示DNA檢測無法測出一模一樣的驗證報告,從而無論是學說A還是學說B都不具備科學上的可重複驗證性,都不太可靠。

南島語族起源地的學說中,出台灣說看似有很多共伴生物效應(如構樹)、比較語言學溯源(西方學者的研究主張)的根據;惟因大陸學界方面現在已經有綜合文獻學、東亞諸語言、地下考古的新成果,大致上華南起源說看起來是更為可靠的。

不過信者恆信,實難向別人解釋個真。姑錄備。

2019年6月22日 星期六

南島語族的起源、擴散和遷徙(1)

2019年06月22日撰稿
2019年06月24日校補
一、末次冰期期間(距今2萬2千年前~距今1萬5千年前)以及稍早的時代

距今數十萬年前的太古人類講的是什麼語言?無從而知。相關的語言可能因為人口基數太少,導致各世代間的語法規則變動頻繁,而無法形成固定的語系或語種,這種情況或許延續到上一次冰河期剛發生(距今約2萬2千年前)之際。上一次冰河期簡稱「末次冰期」,末次冰期的時間為何?查:吳安其《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卷一(通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1月)第2頁:「距今二萬二千年到一萬五千年前氣候最為寒冷,稱為末次冰期。」

南島語族的祖先在末次冰期結束之前,未必操南島諸語,而有著另外的、未為現代人所知的語言形式。吳安其《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卷一(通論)》第19頁~第20頁:「歐亞兩地的語言經歷了末次冰期的遷徙,詞源對應關係形成大致相連的三段:
從北歐、烏拉爾地區、蒙古到東西伯利亞和日本列島,
從黑龍江流域、朝鮮到中國台灣,
從中國台灣、馬來半島到巴布亞新幾內亞,
相鄰地區語言的對應詞較多。至於澳大利亞土著語言的基本詞又與東亞內地的語言有一定的聯繫。」

這些語言的古老形式至今仍殘留著些許痕跡,例如: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年11月,ISBN:9787100119559)第5頁~第6頁:「部分阿爾泰語、南島語、藏緬語、印地安語、梵語等印歐語,都把"太陽"叫作"白天的眼睛"….這說明早在印地安人東遷之前,東亞地區有一類廣為分布的文化,當來自末次冰期期間以及更早一些的某一地區人群觀念的傳播。」

二、冰期結束、氣候回暖與華南農業的產生

吳安其《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卷一(通論)》第2頁:「距今一萬二千年到一萬年前開始,氣候轉暖。」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6頁:「從一萬二千年至一萬年前開始,我國大部分地區的氣候明顯好轉。末次冰期的末期,早期的農業可能已產生於長江流域和華南地區。隨著氣候的轉暖,農業文明向各處傳播……考古方面的證據說明,新石器早期早期的栽培水稻大約在一萬多年前起源於華南地區」

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6頁:「考古方面的證據說明,新石器早期的栽培水稻大約在一萬多年前起源於華南地區,淮河流域八九千年前出現栽培的稻和栗(小米)。」華南農業起源早於近東農業,蓋農業出現於近東的時間點較晚:Colin Renfrew(著),張明玲(譯),《史前:文明記憶拼圖》(台北:貓頭鷹,2010年6月)第104頁:「一萬年前西亞與歐洲出現了最早期的農業革命」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巴基斯坦】A. H. 丹尼、【俄羅斯】V. M. 馬松(主編),芮傳明(譯),《中亞文明史》第一卷(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2年1月)第73頁~第74頁:「在小亞細亞和約旦-巴勒斯坦也見到了一些類似的中心,那裡的生產型經濟要素可以上溯到公元前第十至第八千紀的中石器時代文化」

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6頁:「可以觀察到的是八九千年淮河流域的舞陽賈湖文化中出現稻穀的種植,延續至距今六千多年的仰韶文化。復原的賈湖人的樣子與今長江、黃河下游地區居民的相貌較相似。八千年前的遼河西部流域的興隆洼文化中已經較多農業的因素,延續至五千多年前為紅山文化。農業的出現和定居使得語言的分布趨於相對穩定的狀態,此後東亞才有親屬語連綿分布的"語系"。早期的農業文明的傳播的一條主要路線可能是從中亞到中東,再到歐洲。稍晚是中東和西亞文明對東亞的影響。考古方面的證據說明,新石器早期的栽培水稻大約在一萬多年前起源於華南地區,淮河流域八九千年出現栽培的稻和粟(小米)。栽培水稻約一萬年前傳至今印度,可能有不同的傳播路線。印歐人的農業大約八千年前已在兩河流域和中東地區出現,五千多年前到英倫諸島。」

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7頁:「農業的發生造成了幾處東亞的語言向周圍擴散,即使是那些處於邊緣地區仍保留漁獵和採集習俗的氏族和部落,他們的語言也要受到很大的影響。後來遷徙到巴布亞、西伯利亞和南亞地區的語言仍保留著一些較為古老的特徵。」簡言之,距今一萬多年前在華南地區發展出農業活動,此一新的經濟型態導致了人口大量滋長,形成了人口基數眾多的集體定居社群,例如早期的匈戎、早期漢人以及古代南島初民。這些集體定居社群所使用的語言遂獲得了巨大的優勢,將其文法、詞彙以及其背後所隱涵的文化制約系統固定下來,延續到現世成為印歐、突厥、南島、漢藏、南亞、印地安等語系,即我們今日正在體驗的人文面貌。

三、南島語族的最初形成(第一階段:華南起源)

南島語族的形成可能早於距今一萬五千年前的時候,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54頁:「一萬五千年前的台灣長濱文化與華中、華南地區舊石器晚期的文化為同一類型,當為末次冰期期間海平面下降,兩岸相通之時的大陸移民。」不過形成之初的人口基數也許很少,語言使用者的數量為數不多。但在華南農業發生後,定居與農業帶入了南島初民的生活之中,促使南島初民在華南地區的廣泛分佈。

南島民族第一階段的擴張以華南為主要範圍,此階段容已分化出3個方言群。吳安其《南島語分類研究》(2009年2月,商務印書館,ISBN:9787100056830)第269頁:「我們可以把南島語的歷史分化為與今南島諸語有關的三種古方言。其中的一種分化為泰雅─賽夏祖方言和馬來─他加洛祖方言」

這3種方言群整理如下:
(1)「美拉─密克羅尼西亞」祖方言
(2)「鄒─卑南」祖方言
(3)「泰雅─賽夏─馬來─他加洛」祖方言

四、南島語族的四向擴散(第二階段:北部語群和南部語群)

第一階段的3種祖方言之後又分化為4種方言群:
(1)「美拉─密克羅尼西亞」祖方言
(2)「鄒─卑南」祖方言
(3)「泰雅─賽夏」祖方言
(4)「馬來─他加洛」祖方言

在原始南島語衍生出3、4種祖方言的分化階段後期,南島初民挾其先進的農業、定居、航海能力,四向擴散到華東、台灣等地。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38頁:「擅長航海的南島人五千多年前已到達台灣島」吳安其《南島語分類研究》第269頁~第270頁:「在這一階段的後期,美拉─密克羅尼西亞祖方言遷移到太平洋海島,泰雅─賽夏祖方言遷移到台灣地區。馬來─他加洛祖方言和鄒─卑南祖方言仍在大陸。……這一階段已經有古南島人北上到遼東半島、山東半島等地。史書上稱他們是東夷。夏商時東夷人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朝鮮民族的形成中他們也是重要的一支。他們的方言與泰雅人西遷【靜案,應為東遷到台灣地區】以後的大陸南島語較相近。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53頁:「末次冰期結束後的南島語可以區分為兩個主要的語群。渤海沿岸的為北部語群,其主體來自南方,新石器早、中期與分布在該地區的阿爾泰語有較密切的關係,不久南下至東南沿海部分東遷台灣島,並與南部語群匯合。」

綜合吳安其先生所提供的資訊,第二階段的南島語族,4種方言群分布的地理區位當為:
(1)「美拉─密克羅尼西亞」祖方言:東進太平洋海島
(2)「鄒─卑南」祖方言:留居華南發源地
(3)「泰雅─賽夏」祖方言:東進台灣
(4)「馬來─他加洛」祖方言:北進華東(渤海沿岸、山東半島等地)甚至遼東

准此,吳安其所說的北部語群大約即「馬來─他加洛」祖方言,南方語群即「鄒─卑南」祖方言(狹義)或進而包括「泰雅─賽夏」祖方言與「美拉─密克羅尼西亞」祖方言(廣義)。吳安其《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卷一(通論)》第5頁:「山東半島的南島語直到西周之後才消失,而東南亞地區的南島語早在商代之時就開始向太平洋地區的島嶼遷徙。」

五、北部語群與異族的互動(第三階段:南島北群在華東的發展)

南島語族的北部語群居住於華東地帶,吳安其認為他們就是古代的東夷人。靜案,此點容允保留,蓋東夷人的品類繁雜,可以認為東夷人裡面混有大量的南島北群,但不可以將所有的東夷人都看做南島北群。混入東夷的南島北群隨著東夷整體的興盛而開枝散葉,亦隨著東夷最終為周人擊潰而敗走。

南島北群居處華東期間,他們與早期阿爾泰語、漢語、日語、韓語的使用者頻繁互動,征戰有之、共國有之、婚喪有之、貿遷有之,讓南島北群的語彙庫裡添加了些阿爾泰/日/韓/漢語的字詞,反之亦然。吳安其《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卷一(通論)》第4頁~第5頁:「末次冰期之後,沿海北遷的南島語在日本沿海、朝鮮半島和中國北方的沿海和阿爾泰語接觸,南下後又與南方的語言結合。台灣的南島語保留著與阿爾泰語有過密切關係的特點」

(1)和漢語的互動
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57頁:「早期漢語是新石器早期黃淮地區的氏族語言,大約在新石器中期傳至黃河下游地區發展為中原部落和東夷部落的交際語。」第127頁:「先商時代的早期漢語可能是阿爾泰、南島和藏緬人的交際語,其詞匯與藏緬語、阿爾泰語和南島語的關係最為密切」吳安其《南島語分類研究》(2009年2月,商務印書館,ISBN:9787100056830)第297頁~第298頁:「"吳",見於甲骨文一期(4.29.4)和周早期的金文。《說文》:"吳,大言也。"段注:"大言即謂譁也。"上古音*ŋa。"喊",爪哇語(m-)bǝŋɔʔ,梅柯澳語(巴布亞新幾內亞)ŋaŋa,<古南島語* ŋaŋa。」;又同頁:「……《左傳‧宣公三年》:"公嗾夫獒焉。"《說文》:"嗾,使犬聲。""嗾"上古音*s-glok。楊雄《方言》:"秦晉之西鄙,自冀、隴而西,使犬曰哨。"西部方言"嗾"的-k尾丟失。"狗"原始馬來─他加洛語*asu,原始美拉─密克羅尼西亞*sikuli。台灣布農語與印尼語等"狗"為asu,似為古南島語*sikuli的演變形式。……"嗾"漢語中原本先在東部方言中使用,與南島語有關」

(2)與阿爾泰語的互動
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36頁:「阿爾泰語的歷史背景……北亞地區另一類文化是距今約八千年的遼西新石器早期的"興隆洼"農業文化以及後來的紅山文化。」第47頁:「早期阿爾泰語分布於遼河流域北部及周邊地區,與北上的南島語系關係密切,後來的阿爾泰諸語與南島語不同支系的詞有對應關係,其中也包括舊石器時代東亞語言的共同底層詞。」第37頁:「渤海北岸和朝鮮半島的北部為古高句麗的居民。新石器時代晚期遼東半島出土的有段石錛和扁平穿孔石斧,與浙江良渚文化的相似,是古越文化北上的證據。阿爾泰語"船"與南島語"船""獨木舟""筏子"等讀法的對應或相近,可以說明前阿爾泰語和南島語的一些居民曾共同生活在常使用這些水上工具的地區。」

(3)與韓語的互動
吳安其《南島語分類研究》(2009年2月,商務印書館,ISBN:9787100056830)第294頁:「古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的情況也是值得我們注意的。遼東半島出土過有段石錛和扁平穿孔石斧。古高句麗原本在遼東,朝鮮語中今天仍保存著一些來自南島語的詞。」第296頁:「阿爾泰語使用後綴,而不使用前綴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早期的文獻。而古朝鮮使用前綴。如朝鮮語數詞"六""八""十"像早期的南島語那樣,用一個前綴表示是一種加倍的關係:"三"sam/"六"jǝ-sǝs,"四"sa/"八"jǝ-tǝrp,"五"o/"十"jǝ-r。……現代朝鮮語前綴mat-用來表示子女居長,可與南島語表示兄妹年長的mata-比較。如拉巴努語"哥哥""姐姐"matahiapo,帕芳語muaite(大哥、大姐)。……朝鮮語中的南島語成分是古南島語曾經分布在遼東半島或朝鮮半島的證據。」

(4)與日語的互動
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第38頁:「大約在四五千年前,早期的阿爾泰支系尚未西遷,分布在遼河渤海沿岸,可能與擅長在水面上活動的南島人有較多來往。」第41頁:「突厥人西遷以前,可能與滿通古斯人和渡海前的日本人關係密切,語言的交流促使語音有共同的演變。……早期日語可能有較多的阿爾泰交際語及本地交際語的語音和詞匯的特徵,有古北亞語和南島語的底層。」第38頁:「早期阿爾泰部落的關係可以從有關"人"的說法中表現出來。….."朋友"滿文anda……"敵人"日語ada>*Ɂada。滿人祖先的"朋友"是渡海到日本的阿爾泰部落或氏族的"敵人"。」第251頁:「根據一些歷史上相鄰語言的情況,我們推測一些語言把聯盟支系的名稱引申指"朋友",敵對部落名引申指"敵人"。……大約跟滿通古斯人結盟的南島人正是渡海前日本部落的"敵人"。」

2019年6月4日 星期二

現代臺灣原住民族地理語言分布的第一手史料2種

2019年06月04日撰稿
臺灣原住民族的現代地理語言分布,有2本重要的參考書籍:
(1)根誌優、李嘉鑫(合著)《21世紀台灣原住民部落紀錄寫真》,2001年10月,台灣原住民出版有限公司,ISBN:9573008203
書中紀錄了15支族群、150個部落的戶數、人數、地理位置、聚落簡史與物產、人物與風景照片……等資料,〈出版序〉(第8面)說明:「回想五年多以來,因為製作節目的關係,走訪臺灣全島,進行規模最大、最仔細、也最踏實的部落田野調查,足跡遍及臺灣(含蘭嶼離島),探訪部落超過超過二百個」,可知臺灣現有原住民部落應在200個以上,是書盡力介紹達150個,已屬難能可貴。該書的調查時間點,推估為1995年~2001年期間。

書訊請參:
三民書局網站的介紹:
臺灣原住民族圖書資訊中心館藏介紹:

(2)洪惟仁《臺灣社會語言地理學研究》,2019年04月,前衛出版社,ISBN:9789578018662
本書1套2冊。第1冊《臺灣語言的分類與分區理論與方法》第44葉說明:「本研究的調查雖然1985年就已經開始,但地圖繪製根據的是最新的觀察與調查,時間以2005年至2009年蒐集的資料為準,在此之前和之後都只當作參考。」第2冊《臺灣語言地圖集》正式切入主題,「B1.南島語州Austronesian Prefrcture」精密繪製了泰雅、賽夏、賽德克、布農、鄒、魯凱、排灣、達悟……等語言的現況分布地圖,向下細分至語區和方言片。

書訊請參:
三民書局網站的介紹:
博客來網站的介紹:

因為前述《21世紀台灣原住民部落紀錄寫真》與《臺灣社會語言地理學研究》2書的調查時間點,差距不過10~15年左右,故得概略視作相同時段的資料。對於瞭解現代21世紀初葉的臺灣原住民族而言,皆為歷史地理方面極佳的當代第一手史料,意者切莫錯過。

2019年3月1日 星期五

南島諸族語法中文書目

2019年03月01日撰稿
南島語系的一些語言屬於瀕危語言,萬一沒有即時記錄下來,很可能就此失傳了。由於古代南島語族在漢、朝鮮、日本、侗台、台灣、太平洋、印尼、馬來……等諸族或民系的形成過程中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影響,以之盡全力掌握南島諸語的詞彙和文法對歷史研究而言顯得非常重要。

日本、我國(包含大陸和臺灣)與國際學術界都對此投注了不少心力,臺灣方面的工作狀況可參考李壬癸先生的《珍惜台灣南島語言》(2010年1月,前衛,ISBN:9789578016354)第024面:「台灣南島語言非常珍貴,而好幾種語言卻又有瀕臨滅絕的危機,這些年來我們都在優先搶救調查和研究這些語言。除了陸續發表研究論文之外,我們都盡量記錄各層次的語言材料,包括詞彙、片語、句子、文本、傳統歌謠等等。在中研院語言所最近這幾年先後出版了三種平埔族語言的詞典:《巴宰語詞典》(2001),《邵語詞典》(2003),《噶瑪蘭語詞典》(2006),和三種文本專書:《巴宰語傳說歌謠集》(2002),《不要忘記咱們萬山的故事:過去的回憶》(2003),《達悟語:語料、參考語法及詞彙》(2006)。」第025面:「為了使台灣南島語言的資料更為豐富和完整,本人每年都到日本東京外國語大學和名古屋南山大學去收集日治時期小川尚義和淺井惠倫這兩位日本語言學者所蒐集的各種台灣南島語言資料,包括已消失的各種平埔族語言資料,尤其珍貴。因此有關台灣南島語言前後一百年的研究資料,都在我們掌握之中。」

惟李壬癸先生所述都是2001年~2006年的出版情形,後續有無更進一步的發展?有的,查詢三民書局網站,能夠檢索到一批新書:
(1)吳靜蘭,《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1:阿美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27
(2)黃美金、吳新生,《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2:泰雅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34
(3)葉美利,《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3:賽夏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41
(4)簡史朗,《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4:邵語語法概論》,年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58
(5)宋麗梅,《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5:賽德克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65
(6)黃慧娟、施朝凱,《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6:布農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72
(7)張永利、潘家榮,《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7:鄒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89
(8)齊莉莎,《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8:魯凱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896
(9)張秀絹,《臺灣南島語言叢書09:排灣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02
(10)李佩容、許韋晟,《臺灣南島語言叢書10:太魯閣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19
(11)謝富惠,《臺灣南島語言叢書11:噶瑪蘭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26
(12)沈文琦,《臺灣南島語言叢書12:撒奇萊雅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33
(13)鄧芳青,《臺灣南島語言叢書13:卑南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40
(14)何德華、董瑪女,《臺灣南島語言叢書14:達悟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57
(15)潘家榮,《臺灣南島語言叢書15:拉阿魯哇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64
(16)宋麗梅,《臺灣南島語言叢書16:拉阿魯哇語語法概論卡那卡那富語語法概論》,2018年5月,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ISBN:9789860556971

略為分析一下出版資訊,這套書籍都繫屬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出版的「臺灣南島語言叢書」書系,出版期日皆為2018年5月1日,距今還不到1年,我個人認為是罕見的重量級出版盛事。

此外,稍早的網路新聞還有另1則報導,聯合影音網2016年11月5日發布的1篇〈巴宰語未亡 83歲耆老編辭典打臉聯合國〉,原文網址:
可知2016年亦出版了1本巴則海族語言的書籍:
(17)潘美玉,《阿嬤阿都努的巴宰話語》,2016年11月,南投縣巴宰族群文化協會

因為現代南島語族的分布地域廣泛,還包括了印尼、馬來西亞、太平洋、馬達加斯加等地,所以觸角如能擴及各處的語言文法書籍,自是更佳。比方說現代亞齊雖位居印尼西端,但有不少人的祖先古代是占婆人(地理位置約當今日越南的南段),倘能參閱亞齊文法,應能獲得許多歷史資訊,可惜該方面查不太到中文參考書;又,印尼語、馬來語、菲律賓語的文法書乃顯學,數量頗多,意者不難查找,此從略。

在三民書局網站尚能檢出2本大陸出版的新書,爪哇語和美裡語的形式看似較為古樸,受到現代民族國家人工雕琢官方普及語的干擾程度較低,因此更能夠充分地反映出南島語言的自然演進痕跡:
(18)王衍軍,《印尼爪哇語詞匯調查》(附光碟),2016年9月,暨南大學出版社,ISBN:9787566819291
(19)鍾英成,《南島美裡語描寫語法》,2017年10月,雲南人民出版社,ISBN:9787222165496

前述(1)~(19)本書為各種南島語言的現代切片,是研究南島語言變遷史的基礎史料。關於南島語族的語言,倘想更進一步深入比較語言學研究領域的話,應該參考吳安其先生的著作:
(20)吳安其《南島語分類研究》,2009年2月,商務印書館,ISBN:9787100056830
(21)吳安其《東亞太平洋語言的基本詞及與印歐語的對應》,2016年11月,商務印書館,ISBN:9787100119559
(22)吳安其《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全5冊),2017年4月,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ISBN:9787516179116

以上是南島諸語近幾年的出版概況,果若悉皆入手,那該有多好啊!

2018年11月28日 星期三

荷蘭時代臺灣史料現藏何處?

2018年11月28日撰稿
我對臺灣史沒有太大興趣,因為讀臺灣史充滿痛苦,多是先民被異族或外人宰割的紀錄,只有難過,很不喜歡。但偶曾接觸到真正收藏臺灣史基本史料的名家,方獲悉尚有許多珍貴史料沒有問世。果若真有悉數刊行的那一天,大概現在悲情的臺灣史就會自然校正為悅然自信的臺灣史了。

網路上常會流傳一些說法,言之鑿鑿、斬釘截鐵,比如說荷屬臺灣的基本史料幾乎都典藏在萊頓大學(Leiden University),其真偽云何?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荷蘭時代臺灣史的史料原件眼下雲集於何處?本著多學習、虛心研究的立場,上網檢索,很幸運探到林偉盛先生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檔案有關臺灣史料介紹〉(2000年8月,漢學研究通訊第19卷第3期),原文網址:

該文關於檔案介紹的部分,節要如下:
一、VOC檔案:典藏於海牙國立檔案館
引文:「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城總督和各地所設商館……傳遞的通訊文件,大部分被集中於海牙國立檔案館(Algemeen Rijksarchief 或簡稱 ARA),檔案稱為東印度公司(VOC)檔案。小部分則落於私人收藏。然而檔案館每年不斷在民間收購私人收藏品,因此,這些私人收藏品目前大半可以在檔案館找到。」

二、巴城日記:典藏於印尼國立檔案館
引文:「另外印尼國立檔案館(Arsip Negara, Djakata)主要收藏的是巴達維亞城日記(全名: 巴達維亞城所保存有關巴達維亞城及荷屬東印度各地所發生的事件日記)。」

三、新港文書:未提及典藏地點
引文:「日據時期,日本史家、臺北帝國大學教授村上直次郎很早就注意臺灣史料。早在 1897 年就撰文討論新港文書。」

四、教會檔案:典藏於烏特勒之檔案館、阿姆斯特丹的教務會
引文:「教會檔案則集中於烏特勒之檔案館以及阿姆斯特丹的教務會」

再查:楊彥杰先生的《荷據時代臺灣史》(2000年,聯經,ISBN:9789570821482),書中似乎沒有講授史料概論的篇幅。曹永和先生《臺灣早期歷史研究續集》(2006年2月初版第三刷,聯經,ISBN:9789570821536)則有專章介紹荷蘭時期臺灣史料,第396頁:「大致荷蘭的檔案,目前以海牙檔案館的檔案較為人知,其實除此之外,印尼的國家檔案館仍有很多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檔案,但未曾予以發掘,……這類會議紀錄尚有很多臺灣資料,有待發掘。印尼的氣候及文獻保存情況不如荷蘭,故若有意收集當注意印尼之國家檔案館,另外印度的Madras(馬德拉斯)檔案館、斯里蘭卡的Nuwara Elya(努瓦拉以利亞)檔案館也有荷蘭東印度公司檔案,但也是無人挖掘,至於與臺灣相關者有多少,更是未知。」第405頁:「附帶說明西班牙時代臺灣的資料:……荷蘭佔據安平後,西班牙人深感威脅,一六二六年佔據基隆,一六二八年佔據淡水。……所以西班牙也有此時期的檔案,大部分藏於西班牙的Sevilla的印度檔案館。」

不過我擔心前述資料還不夠齊全,故又設法再買1本荷蘭古文獻的中譯本來看看。很不錯在2018年的今天,猶得購入2005年8月印行的《荷蘭時代臺灣告令集婚姻與洗禮登錄簿》(韓家寶、鄭維中(譯著),南天書局,ISBN:9789867602015)。由於出版距今也有14年了,不曉得資料是否顯得過時,但專家所言必有底據。是書第39頁~第40頁談荷蘭時代相關檔案文書與文獻:「1997年,將所有已知與荷蘭時代臺灣史相關的檔案文書擇出,並加以彙整的目錄已出版問世。【案,曹永和、包樂史、江樹生主編,《臺灣史檔案、文書目錄(十):荷蘭東印度公司有關臺灣檔案目錄》】……此一目錄表列出數量可觀,共3,620筆的檔案文書。其中99%,均完整地保存於荷蘭國家檔案館(Nationaal Archief)。……《臺灣告令集(1626-1643)》……其原件保存在荷蘭國家圖書館(Koninklijke Bibliotheek, KB)。……《熱蘭遮城婚姻(1650-1661)與洗禮(1655-1661)登錄簿》,目前保存於雅加達的印尼國家檔案館。」

網路上還有1篇:陳宗仁〈萊頓大學漢學院圖書館訪問瑣記〉(2006年2月,國家圖書館館訊 95 年第1期),原文網址:
文內說明:「關於萊頓大學漢學院和圖書館,前漢學院圖書館館長吳榮子曾有文章介紹(註 3),可參看。」,而其註3:「吳榮子,〈漢學研究在荷蘭〉,《漢學研究通訊》9卷4期(1990.12),頁255-260。」

搜尋網路不容易找到〈漢學研究在荷蘭〉一文,不知何故。由於我只看到模糊的圖檔,沒能回查原書紙本,就不附網址了。其文介紹荷蘭萊頓大學漢學研究院圖書館的特色有5,第5點為:「中國沿海史史料……漢學院隔鄰的皇家語言地理民族學院(Koninklijk Instituut Taal-Land en Volkenkunde)圖書館所藏有關東南亞史料,是全世界最豐富、最完善的。……海牙的國立檔案館(Algemeen Rijksarchief)收藏大量檔案,……包括:荷蘭東印度公司在中國沿海的檔案、荷蘭政府與中國政府關係檔案、臺灣、閩南沿海歷史等檔案,是荷蘭文的第一手原始資料。……本圖書館【案,指萊頓大學漢學研究院圖書館】因為是荷蘭唯一漢學圖書館,全國所有中文圖書及有關漢學書籍,均集中由本館收藏。……加之,以收藏東南亞史料世界聞名的皇家語言地理民族學院圖書館,就在本院隔鄰;本校大學圖書館僅一河相隔,步行三分鐘可達;萊頓國立民族學博物館在附近;海牙的國立檔案館離此僅十分鐘的車程。因此查檢資料、利用圖書資料,非常方便。」

所以重點在於皇家語言地理民族學院圖書館,利用wiki百科查詢Koninklijk Instituut Taal-Land en Volkenkunde的荷蘭語介面,再轉為英語介面,2018年11月28日檢得「Royal Netherlands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and Caribbean Studies」詞條的內容為:「The Royal Netherlands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and Caribbean Studies (中略)at Leiden was founded in 1851. Its objective is the advancement of the study of the anthropology, linguistics, social sciences, and history of Southeast Asia, the Pacific Area, and the Caribbean. Special emphasis is laid on the former Dutch colonies of the Dutch East Indies (now Indonesia), Suriname, and the Dutch West Indies (the Netherlands Antilles and Aruba). Its unique collection of books, manuscripts, prints and photographs attracts visiting scholars from all over the world. On July 1, 2014, the management of the collection was taken over by Leiden University Libraries.」即萊頓大學圖書館自2014年起取得皇家語言地理民族學院圖書館藏品的運營權。

另外又找到1篇文章:查忻〈雅加達ANRI所藏17世紀臺灣關係資料〉(《原住民族文獻》2013年2月7期,原文網址:
https://ihc.apc.gov.tw/Journals.php?pid=614&id=699
文內說明:「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Vereenigde Oostindische Compagnie,以下簡稱VOC)相關的檔案,除了藏於荷蘭海牙的國家檔案館(Nationaal Archief,以下簡稱NA),也藏於荷蘭人曾經統治過的幾個地方,包括雅加達的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國家檔案館(Arsip Nasional Republik Indonesia,以下簡稱ANRI)、印度清奈(Chennai)的塔米爾-納杜檔案館(Tamil Nadu Archives)、斯里蘭卡可倫坡的斯里蘭卡國家檔案館(National Archives of Sri Lanka)與南非國家檔案館的開普敦檔案存放處(Kaapstad Argiefbewaarplek)。……其中以雅加達的ANRI最常為研究者造訪。」

初步綜合來說,荷蘭時代臺灣史料的原件,目前大致存放於下列各處:
(1)荷蘭:
海牙國立檔案館、荷蘭國家檔案館、荷蘭國家圖書館、烏特勒之檔案館、阿姆斯特丹的教務會、萊頓大學圖書館管理之皇家語言地理民族學院圖書館藏品

(2)印尼:
印尼國家檔案館

(3)印度:
馬德拉斯Madras)檔案館、塔米爾納杜(Tamil Nadu)檔案館

(4)斯里蘭卡:
斯里蘭卡國家檔案館、努瓦拉以利亞Nuwara Elya)檔案館

(5)南非:
南非國家檔案館的開普敦檔案存放處(Kaapstad Argiefbewaarplek)

(6)西班牙:(西班牙語文獻為主)
Sevilla的印度檔案館

此外還有哪些地方藏有荷蘭時期臺灣的史料原件?每處的蒐藏數量是多少?有哪些種類是漏列了(例如新港文書、明鄭方面的漢語史料)?尚不是很清楚,希望日後能找到更詳盡的臺灣史研引指引專著,容我按圖索驥。

2018年5月20日 星期日

南島語族的古文字

2018年05月20日潤稿
世界上很有一些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文字,至今因為文本過少而無法破譯。例如復活節島上的說話板,就是一個例子。南島語族是一個很妙的語言文化群體,他們的影響範圍絕不只於東南亞、台灣、太平洋與馬達加斯加而已。仔細研讀吳安其《南島語分類研究》(ISBN:9787100056830)和李葆嘉《中國語言文化史》(ISBN:9787534353666)就會明白,當今南島語族只分布在大洋海島的格局是後來發展的一部分而已,全貌則更加廣域得多。

朝鮮語、漢語、日語之中,在語言的基底層面上,多少帶有南島語言的遺留成分,也就是說南島語系的先民除了往東南亞、往太平洋發展之外,也有一部分是往北發展加入了東夷的古代人群系統裡面。整體言之,整個東亞沿海、日本列島南部沿海、東南亞、太平洋、非洲東岸都可能是古代南島語系先民游弋的範圍,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如果在這麼巨大的地理空間中,復活節島擁有說話板所紀載的文字系統,那麼,其他的南島語系族群就不會有古文字的存在可能性嗎?尤其南島語族的擴散速度很快很迅速,很難理解在快速擴散的過程中,竟然只有在遷徙最末端的復活節島上擁有成熟的文字書寫系統。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構樹傳播的路徑是從台灣散播到太平洋各地,發源地台灣的構樹有公株和母株,太平洋各地則丟失了任一性別的植株,只能用人工扦插之類的方式行單性的繁衍。對照構樹植株的例子,何以文字在南島語族的發源地(東亞南部沿海、台灣、中南半島等地)幾乎是零考古遺存,反而在遷徙終點站的復活節島卻擁有複雜的文字體系?

事實上,台灣原住民族的確是有古代文字實物遺存的。

米甘幹‧理佛克《原住民族文化欣賞》第3版(ISBN:9789571149288)第156頁敘述了一份排灣族的象形文字,原始文物由立古‧菩迦儒仰珍藏著。這份資料包括14個象形文字。第158頁則記錄了布農族的「木刻畫曆」,根據內容分析,布農文字既有象形字,也有指示字,以及少量的會意字。第159頁介紹泰雅族的文字是蘊藏在服飾中的圖案,屬於指示字; 第160頁則說明魯凱族有著一種神祕的文字,原圖在教育部國小魯凱族學習手冊(試用本)第2冊第18頁中,可惜《原住民族文化欣賞》漏印了,沒能見到。

透過米甘幹‧理佛克的著作,我們可以窺測到南島語族遠古時期可能是有文字書寫系統的歷史痕跡,這些痕跡保留在接近發源地核心的排灣文字、布農文字、泰雅文字跟魯凱文字裡面,也保留在遷徙終端的復活節說話板上頭。如果說世界各大古文明都有將文字刻畫到石材、金屬板上的作法,何以南島語族在遼闊的海洋國度卻沒有呢?樂觀一點看,未來未嘗不可能出現突破性的地下考古工作,真的挖掘出南島古文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