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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6月6日 星期五

漢、韓史籍所記夫餘、高句麗、百濟王室譜系的東明差別

2025年06月06日撰稿
依照漢人史籍所記,夫餘王室初自東明王【靜案,姑稱之為:東明1世王】,高句麗王室初自朱蒙王,東明王與朱蒙王不是同一人,兩人身處於不同之時代。至《隋書》所記,才開始另外有了第三個說法,百濟王室初自東明王【靜案,姑稱之為:東明2世王】,至東明王的後代,仇台王之際,立國於帶方,國號百濟。至新、舊兩《唐書》,則已雙雙略而不記其王室初自之事,無可查考。

依照韓人史籍所記,《三國史記》和《三國遺事》均謂高句麗王室初自東明王(帝)朱蒙王,百濟王室則初自朱蒙王,亦即認為東明王、朱蒙王實為同1人。

又,《三國史記》、《三國遺事》「高句麗」條均記:扶餘王解夫婁王的時代,解慕漱(天帝子)的兒子是朱蒙(天帝孫)。

而《三國遺事》「北扶餘」條則另記:北扶餘有2位王:解慕漱王(天帝)和其子解扶婁王(天帝子),後遷徙為東扶餘。至於原北扶餘則改為東明帝(即朱蒙王)統治,成為高句麗之始祖。亦即解慕漱(天帝)的兒子是解扶婁(天帝子),反而東明帝(即朱蒙王)與解慕漱沒有血緣關係。

簡言之,漢人史籍所記,夫餘王室(東明1世)與高句麗王室(朱蒙)有2個不同的起源,夫餘王室(東明1世)與百濟王室(東明2世→仇台)則擁有同1個起源。

韓人史籍所記,夫餘王室也與高句麗王室有2個不同的起源,只不過分成2套譜系,第1套是「夫餘:解夫婁。高句麗:解慕漱→朱蒙」,第2套是「夫餘:解慕漱→解扶婁。高句麗:東明」。而高句麗王室(東明朱蒙王,其後王缺乏扶餘王室血緣)則與百濟王室(東明朱蒙王→溫祚,其後王混有扶餘王室血統)有1個共同的起源,此則暗示了夫餘王室與百濟王室亦有2個不同的起源。但是《三國遺事》〈卷第二〉「南扶餘」條卻復明載了「百濟。其世系與高句麗同出扶餘。故以解為氏。」,也就是說,主張:夫餘王室、高句麗王室、百濟王室都是只有1個共同的起源。

鑒於漢人史籍所記較為嚴謹、一貫,以及紀載較早、較不易失真,所以可以確定這個說法較為可信:「夫餘王室與高句麗王室有2個不同的起源,夫餘王室與百濟王室則擁有同1個起源」。

惟韓人史籍所記3個王室之間關係紊亂,或同出一源、或將夫餘王室視作不同來源,又當如何解釋?箇中原因,大抵不脫3個王室之間有聯姻、攀比、結盟、利益衝突、交相仇視的複雜政治人際網絡有關。也就是說,姻親、擬制親屬(收養)的關係,如果擴大解釋便是同源,反之倘縮小解釋便是異源,隨著政局演變,遂將早期的王室譜系予以重新詮釋,就形成了韓人史籍所記的內容。

相關史料,權以漢川草廬、維基百科所錄,摘引如下:

王充《論衡》〈吉驗篇第九〉:
「北夷橐離國王侍婢有娠,王欲殺之。婢對曰:「有氣大如雞子,從天而下,我故有娠」。後產子,捐於豬溷中,豬以口氣噓之,不死;復徙置馬欄中,欲使馬借殺之,馬復以口氣噓之,不死。王疑以為天子,令其母收取奴畜之,名東明,令牧牛馬。東明善射,王恐奪其國也,欲殺之。東明走,南至掩水,以弓擊水,魚鱉浮為橋。東明得渡,魚鱉解散,追兵不得渡,因都王夫餘。故北夷有夫餘國焉。

東明之母初妊時,見氣從天下,及生,棄之,豬馬以氣吁之而生之。長大,王欲殺之,以弓擊水,魚鱉為橋。天命不當死,故有豬馬之救;命當都王夫餘,故有魚鱉為橋之助也。」

《三國志》〈卷三十‧魏書三十‧烏丸鮮卑東夷傳〉之「夫餘傳」,其注引《魏畧》佚文:「魏畧曰:舊志又言,昔北方有高離之國者,其王者侍婢有身,王欲殺之,婢云:「有氣如鷄子來下,我故有身。」後生子,王捐之於溷中,猪以喙噓之,徙至馬閑,馬以氣噓之,不死。王疑以為天子也,乃令其母收畜之,名曰東明,常令牧馬。東明善射,王恐奪其國也,欲殺之。東明走,南至施掩水,以弓擊水,魚鼈浮為橋,東明得渡,魚鼈乃解散,追兵不得渡。東明因都王夫餘之地。」

《梁書》〈卷五十四‧列傳第四十八‧諸夷〉:「高句驪者,其先出自東明。東明本北夷櫜離王之子。離王出行,其侍兒於後任娠,離王還,欲殺之。侍兒曰:「前見天上有氣如大雞子,來降我,因以有娠。」王囚之,後遂生男。王置之豕牢,豕以口氣噓之,不死,王以為神,乃聽收養。長而善射,王忌其猛,復欲殺之,東明乃奔走,南至淹滯水,以弓擊水,魚鼈皆浮為橋,東明乘之得渡,至夫餘而王焉。其後支別為句驪種也。」

《魏書》〈卷一百‧列傳第八十八〉:
「高句麗:
高句麗者,出於夫餘,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為夫餘王閉於室中,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有一男破殼而出。及其長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餘人以朱蒙非人所生,將有異志,請除之,......朱蒙乃與烏引、烏違等二人,棄夫餘,東南走。......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見三人,其一人著麻衣,一人著納衣,一人著水藻衣,與朱蒙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高句麗,因以為氏焉。

百濟:
百濟國,其先出自夫餘。......延興二年,其王餘慶始遣使上表曰:「臣建國東極,......」又云:「臣與高句麗源出夫餘,先世之時,篤崇舊款。其祖釗輕廢隣好,親率士眾,陵踐臣境。臣祖須整旅電邁,應機馳擊,矢石暫交,梟斬釗首。自爾已來,莫敢南顧。」

《周書》〈卷四十九‧列傳第四十一‧異域上〉:
「高麗:
高麗者,其先出於夫餘。自言始祖曰朱蒙,河伯女感日影所孕也。朱蒙長而有材畧,夫餘人惡而逐之。土于紇斗骨城,自號曰高句麗,仍以高為氏。其孫莫來漸盛,擊夫餘而臣之。

百濟:
百濟者,其先蓋馬韓之屬國,夫餘之別種。有仇台者,始國於帶方。故其地界東極新羅,北接高句麗,西南俱限大海。」

《北史》〈卷九十四‧列傳第八十二‧四夷〉:
「高麗:
高句麗,其先出夫餘。王嘗得河伯女,因閉於室內,爲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有一男破而出。及長,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餘人以朱蒙非人所生,請除之。......夫餘之臣,又謀殺之,其母以告朱蒙,朱蒙乃與焉違等二人東南走。......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見三人,一著麻衣,一著衲衣,一著水藻衣,與朱蒙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高句麗,因以高爲氏。......朱蒙死,子如栗立。如栗死,子莫來立,乃併夫餘。

百濟:
百濟之國,蓋馬韓之屬也,出自索離國。其王出行,其侍兒於後妊娠,王還,欲殺之。侍兒曰:「前見天上有氣如大雞子來降,感,故有娠。」王舍之。後生男,......王以爲神,命養之,名曰東明。及長,善射,王忌其猛,復欲殺之。東明乃奔走,南至淹滯水,以弓擊水,魚鱉皆爲橋,東明乘之得度,至夫餘而王焉。東明之後有仇台,篤於仁信,始立國于帶方故地。漢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女妻之,遂爲東夷強國。初以百家濟,因號百濟。」

《隋書》〈卷八十一‧列傳第四十六‧東夷〉:
「高麗:
高麗之先,出自夫餘。夫餘王嘗得河伯女,因閉於室內,為日光隨而照之,感而遂孕,生一大卵,有一男子破殼而出,名曰朱蒙。夫餘之臣以朱蒙非人所生,咸請殺之,王不聽。及壯,因從獵,所獲居多,又請殺之。其母以告朱蒙,朱蒙棄夫餘東南走。遇一大水,深不可越。朱蒙曰:「我是河伯外孫,日之子也。今有難,而追兵且及,如何得渡?」於是魚鼈積而成橋,朱蒙遂渡。追騎不得濟而還。朱蒙建國,自號高句麗,以高為氏。朱蒙死,子閭達嗣。至其孫莫來興兵,遂并夫餘。

百濟:
百濟之先,出自高麗國。其國王有一侍婢,忽懷孕,王欲殺之。婢云:「有物狀如雞子,來感於我,故有娠也。」王捨之。後遂生一男,棄之廁溷,久而不死,以為神,命養之,名曰東明。及長,高麗王忌之,東明懼,逃至淹水,夫餘人共奉之。東明之後,有仇台者,篤於仁信,始立其國于帶方故地。漢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女妻之,漸以昌盛,為東夷強國。初以百家濟海,因號百濟。」

《舊唐書》〈卷九十四‧列傳第八十二‧四夷〉:
「高麗:高麗者,出自扶餘之別種也。
百濟:百濟國,本亦扶餘之別種」

《新唐書》〈卷二百二十‧列傳第一百四十五‧東夷〉:
「高麗:高麗,本扶餘別種也。
百濟:百濟,扶餘別種也。」

《三國史記》〈卷第十三‧高句麗本紀第一〉:「始祖東明聖王,姓高氏,諱朱蒙。先是,扶餘王解夫婁老無子,祭山川求嗣。其所御馬至鯤淵,見大石,相對流涙。王怪之,使人轉其石,有小兒,金色蛙形。王……乃收而養之,名曰金蛙。及其長,立爲太子。後其相阿蘭弗……勸王,移都於彼,國號東扶餘。其舊都有人,不知所從來,自稱天帝子解慕漱,來都焉。及解夫婁薨,金蛙嗣位。於是時,得女子於太白山南優渤水,問之,曰:「我是河伯之女,名柳花。與諸弟出遊時,有一男子,自言天帝子解慕漱,誘我於熊心山下鴨邊室中,私之。即往不返,父母責我無媒而從人,遂謫居優渤水。」金蛙異之,幽閉於室中。爲日所炤,引身避之,日影又逐而炤之。因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許。王棄之與犬豕,皆不食。又棄之路中,牛馬避之。後棄之野,鳥覆翼之。王欲剖之,不能破,遂還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於暖處,有一男兒,破殼而出,骨表英奇。年甫七歲,嶷然異常,自作弓矢,射之,百發百中。扶餘俗語,善射爲朱蒙,故以名云。金蛙有七子,常與朱蒙遊戯,其伎能皆不及朱蒙。其長子帶素言於王曰:「朱蒙非人所生,其為人也勇,若不早圖,恐有後患,請除之。」王不聽,使之養馬。……後,獵于野,以朱蒙善射,與其矢小而朱蒙殪獸甚多。王子及諸臣又謀殺之。朱蒙母陰知之,告曰:「國人將害汝。以汝才略,何往而不可?與其遲留而受辱,不若遠適以有為。」朱蒙乃與鳥伊烏伊、摩離、陜父等三人為友,行至淹淲水,欲渡無梁,恐爲追兵所迫,......於是,魚鼈浮出成橋,朱蒙得渡,魚鼈乃解,追騎不得渡。朱蒙行至毛屯谷,......至卒本川,觀其土壤肥美,山河險固,遂欲都焉。而未遑作宮室,但結廬於沸流水上,居之。國號高句麗,因以高爲氏。時,朱蒙年二十二歲,是漢孝元帝建昭二年【靜案,西元前37年】,新羅始祖赫居世二十一年甲申歲也。四方聞之,來附者衆。」

《三國史記》〈卷二十三‧百濟本紀第一〉:「百濟始祖溫祚王,其父,鄒牟,或云朱蒙。自北扶餘逃難,至卒本扶餘。扶餘王無子,只有三女子,見朱蒙,知非常人,以第二女妻之。未幾,扶餘王薨,朱蒙嗣位。生二子,長曰沸流,次曰溫祚。及朱蒙在北扶餘所生子,來為太子。沸流、溫祚,恐為太子所不容,遂與烏干、馬黎等十臣南行,百姓從之者,多。遂至漢山,登負兒嶽,望可居之地,沸流欲居於海濱。......溫祚都河南慰禮城,以十臣為輔翼,國號十濟,是前漢成帝鴻嘉三年也【靜案,西元前18年】。沸流以彌鄒,土濕水鹹,不得安居,歸見慰禮,都邑鼎定,人民安泰,遂慙悔而死,其臣民皆歸於慰禮。後以來時百姓樂從,改號百濟。其世系與高句麗,同出扶餘,故以扶餘為氏。」

《三國遺事》〈卷第一〉:
「北扶餘:
古記云。前漢書宣帝神爵三年【靜案,西元前59年】壬戌四月八日。天帝降于訖升骨城。乘五龍車。立都稱王。國號北扶餘。自稱名解慕漱。生子名扶婁。【靜案,解扶婁王】以解為氏焉。王【靜案,解扶婁王】後因上帝之命。移都于東扶餘。東明帝繼北扶餘而興。立都于卒本州。為卒本扶餘。即高句麗之始祖。

東扶餘:
北扶餘王解夫婁之相阿蘭弗。夢天帝降而謂曰。將使吾子孫立國於此。汝其避之東海之濱。有地名迦葉原土壤膏腴。宜立王都。阿蘭弗勸王移都於彼。國號東扶餘。夫婁【靜案,解扶婁王】老無子。一日祭山川求嗣。所乘馬至鯤淵。見大石相對俠流。王怪之。使人轉其石。有小兒金色蛙形。王喜……乃收而養之。名曰金蛙。及其長為太子。夫婁薨。金蛙嗣位為王。次傳位于太子帶素。至地皇三年壬午。高麗王無恤伐之。殺王帶素。國除。

高句麗:
高句麗即卒本扶餘也。......始祖東明聖帝姓言氏諱朱蒙。先是北扶餘王解夫婁。既避地于東扶餘。及夫婁薨。金蛙嗣位。于時得一女子於太伯山南優渤水。問之。云我是河柏之女。名柳花。與諸弟出遊。時有一男子。自言天帝子解慕漱。誘我於熊神山下鴨綠邊室中知之而往不返。父母責我無媒而從人。遂謫居于此。金蛙異之。幽閉於室中。為日光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而照之。因而有孕。生一卵。......置於暖處。有一兒破殼而出。骨表英奇。年甫七歲。𡹉嶷異常。自作弓矢。百發百中。國俗謂善射為朱蒙。故以名焉。......長子帶素言於王曰。朱蒙非人所生。若不早圖。恐有後患。王不聽。......王之諸子與諸臣將謀害之蒙母知之。告曰。國人將害汝。以汝才略。何往不可。宜速圖之。於是蒙與烏伊等三人為友。行至淹水。......至卒本州。遂都焉。未遑作宮室。但結廬於沸流水上居之。國號高句麗。因以高為氏。時年十二歲。漢孝元帝建昭二年甲申歲。即位稱王。」

《三國遺事》〈卷第二〉:
「南扶餘:
北高麗□史本記云。百濟始祖溫祚。其父雛牟王。或云。朱蒙自北扶餘逃難。至卒本扶餘。州之王無子。只有三女。見朱蒙知非常人。以第二女妻之。未幾。扶餘州王薨。朱蒙嗣位。生二子。長曰沸流。次曰溫祚。恐後太子所不容。遂與烏干馬黎等臣南行。百姓從之者多。遂至漢山。登負兒岳。望可居之地。......溫祚都河南慰禮城。以十臣為輔翼。國號十濟。是漢成帝鴻佳三年也。......後以來時百姓樂悅。改號百濟。其世系與高句麗同出扶餘。故以解為氏。

按古典記云。東明王第三子溫祚。以前漢鴻佳三年癸酉。自卒本扶餘。至慰禮城。立都稱王。」

2025年6月1日 星期日

初步猜想夫餘、高句麗、百濟的分化原因可能是匈戎與鬼方雙方實力升降所致

2025年06月01日撰稿
高福順《高句麗中央官制研究》(吉林大學出版社,2015年04月,ISBN:9787567735835)第42面引述三上次男氏主張高句麗王系由涓奴部轉移至桂婁部的時間點是以新朝王莽殺害高句麗侯鄒的事件為斷限。

然而,考察中、韓史籍,夫餘衍生出高句麗、高句麗又分化出百濟,夫餘末期的王姓是解姓、高句麗自開國始祖到末代君主都是高(解)姓、百濟王則為扶餘姓。很顯然,具有高句麗王身分的高句麗侯鄒只是始祖朱蒙王的後王之一,兩人都是高姓,不存在換姓的狀況,亦即高句麗王系由涓奴部轉移至桂婁部的時間點不該是在新莽一朝。

問題其實更複雜,高句麗其實早在漢武帝設置漢四郡之前就已存在,否則漢四郡設置之後,玄菟郡治下不會擁領有1個高句麗縣。漢四郡之能夠設置是由於漢朝攻滅衛氏朝鮮的軍事行動,這表示高句麗原係衛氏朝鮮的盟與,否則無從因著衛氏朝鮮的滅亡而被納入漢朝漢四郡的行政管理體制之內。這個軍事行動的規模和強度足以讓高句麗喪失獨立地位而為漢朝所納管,可以推定對於高句麗的王權產生巨大的衝擊,故而我認為高句麗王系由涓奴部轉移至桂婁部的關鍵事件應該是衛氏朝鮮的滅亡和漢四郡的設置。高句麗國涓奴部王統的聲勢大衰,才使得夫餘國逃亡者朱蒙得以進入高句麗國並取代原本涓奴部國王成為新的國王。追隨朱蒙的人群就是桂婁部。

夫餘國末期的解姓王室是高句麗高(解)姓王室的起源,但是百濟國的扶餘姓王室無論是起源於夫餘國、抑是起源於高句麗國,都不是同姓。有鑑於高句麗國曾經有過2個王統(涓奴部王統、桂婁部高姓),可知百濟國的扶餘姓當是出自涓奴部王統,則涓奴部王統的姓氏自然也是扶餘姓。

既知高句麗國涓奴部王室為扶餘姓,那麼,高句麗國涓奴部王室所出之夫餘國王室自係必為扶餘姓,怎麼會是解姓?唯一之解釋就是夫餘國早期是扶餘姓,末期改成解姓,王統出現第1次轉移。解姓王室又收留了金蛙,繼而由他即位遂為金蛙王,王統出現第2次轉移。

考量夫餘國核心民族為匈戎人,高句麗涓奴部核心民族亦自屬匈戎人。百濟國出於高句麗、且王姓乃扶餘姓,其核心民族也當為匈戎人。

不過,夫餘王的府庫內有穢王之印,且夫餘國的領土原本是穢國之地,所以夫餘國的核心民族雖是匈戎人,其國境內倒是充塞著原住民族的穢人。穢人其實就是更早、更古遠的鬼(貴)方人遷徙到滿州南部、朝鮮半島北部的東部後裔諸部落。

作為原住民族的鬼(貴)方人一開始臣服於外來的匈戎人諸部落,匈戎人諸部落最強大的是夫餘國(扶餘姓王室),以及夫餘國分化出來的高句麗國(涓奴部扶餘姓王室)。後來隨著內、外情勢的演變,夫餘國末期發生了王族轉移,改成解姓王室,解姓王室就是穢人的首領,政情不穩又發了王族再度轉移到金蛙王一系,而金蛙王最初是國王的養子而非親生子,相關史實表明金蛙王可能是扶餘姓、抑或是解姓但與扶餘姓舊王家有深厚淵源者。王族再度轉移到金蛙王一系的政爭導致了高(解)姓的朱蒙集團出走,亦從側面反映了夫餘國末期解姓勢力受挫的狀況。

高(解)姓的朱蒙集團(桂婁部、鬼方系)出走到涓奴部統治之高句麗國,由於涓奴部扶餘姓王室已為漢滅衛氏的軍事衝擊大加削弱,遂使得外來的高(解)姓朱蒙集團取代其統治地位,高句麗國改由桂婁部新王主導、涓奴部舊王仍保持禮儀尊位的新政治格局。這個新的政治格局自然會引起內部的紛亂,導致了扶餘姓百濟集團的出走。

無論是夫餘國還是高句麗國,他們最初都是多民族國家並且均以匈戎民族為核心統治者、鬼方民族為次要組成份子。夫餘國末期鬼方民族的力量抬升,發生了第1次王統轉移(扶餘姓→解姓),然後又出現了匈戎民族反撲的第2次王統轉移(解姓嫡系王統→養子金蛙王統)。

涓奴部統治的高句麗國,他們的「高句麗」國號應該是複合式國號,高(*gul)代表鬼方、句麗(*trangril)代表匈戎,由於統治的涓奴部是句麗人所以其國號有時候可以省稱作「句麗」國。涓奴部扶餘姓王室是衛氏朝鮮的盟與,在漢朝的軍事打擊下,衛氏朝鮮滅亡、涓奴部的高句麗國降為漢朝屬縣,國勢大減的情況下自然歡迎脫離夫餘國的桂婁部(朱蒙所率之解氏集團)加入高句麗縣以增強實力,最終高句麗國涓奴部王室將統治權讓與了桂婁部解(高)氏部長家族,出現了王統轉移。王統轉移的過程使得匈戎人的權利下降、鬼方人的權利上升,引起了一部分匈戎人的反對,其結果就是百濟集團(扶餘姓)的遷出和敵對。百濟集團建立的新國家自然是以匈戎人居於核心統治地位的。

綜合言之,夫餘、高句麗、百濟的分化原因,很可能是內部的匈戎民族與鬼方民族雙方實力升降所致。當時人們因為沒有具備如同漢人般的書寫能力,所以留下來的史料不甚完整,夫餘國的第1王朝(扶餘姓)的王名基本都遺失了、只保留了第2王朝(解姓嫡系王統)和第3王朝(養子金蛙王統)的譜系。同樣地,高句麗國的第1王朝(涓奴部、扶餘姓)的王名也基本都遺失了、只保留了第2王朝(高姓朱蒙王統)的譜系。

至於高句麗國中、後期的鹿群與細群的政爭,受限於史料不足,無法推斷是否與匈戎、鬼方之爭有關。但理論上應該無涉,因為高句麗國高姓王家的統治格局並沒有因為鹿、細內戰而出現改易王姓的狀況。

日本上古時期的倭奴國(出雲朝邪馬臺國、鬼方系)和狗奴國(大和朝前身、匈戎系)也有類似情形,大和朝取代出雲朝的戰事反映了匈戎系勢力上升、鬼方系勢力下降的大勢。相關史料亦基本都遺失了出雲朝的王名,只保留了大和朝的王名。有鑑於隋代紀錄倭國(大和朝)的王姓乃阿每姓,且阿每姓實即扶餘姓(也即匈奴單于的虛連題姓),可知日本天皇家的萬世一系顯然不虛,阿每姓的傳承很可能與匈奴單于虛連題姓一樣古遠,都是起源於炎帝集團的蚩尤分支。

日本國的「評」制頗似曾參酌過高句麗國的「外評」制

2023年04月23日初記
2025年06月01日續露
一、日本國的「評」制

關於日本上古時期的歷史地理,地方行政區畫是否曾經出現過名為「評」的單位?還是說只有過「郡」的單位?在日本史學界出現過「郡評論爭」的筆仗。這個問題最終是通過地下考古的研究途徑獲得了圓滿的解決,遺存文物證明了「評」確實有短暫存在過。

不過這個問題非常冷門,在台灣幾乎沒有書籍談過此事,僅有李永熾《日本史》(水牛出版社,1972年6月15日初版,2003年3月31日4版1刷,ISBN:9575991192)第56面有寥寥數語言之。更進一步的詳細資料,目前只能參考一下維基百科「大化革新」詞條之「爭議」一節,引用如次(2025年06月01日檢索結果):
「在日本戰後,日本古代史學家對《改新之詔》的可信度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日本歷史學家坂本太郎和井上三貞之間的「郡評論爭」讓越來越多的人接受這種說法。在1960年代提出了「改新否定論」,例如原秀三郎發表了一份研究報告認為大化時期的改革本身是由《日本書紀》的編纂者虛構的,應該否定它。比如「改新之詔」與奈良時代的《養老律令》的條文幾乎完全相同,內容有很多相似之處。

1977年,當改新否定論在學術界占據主導地位時,鎌田元一在《評的成立與國造》一文中表達了對大化改新再次予以了肯定,此後「新肯定論」成為學術界的主流。

1999年,在大阪難波宮遺址發現了刻有戊申年(大化4年・648年)」的木簡,證實了難波長柄豐碕宮的存在。新政權建造規模空前的皇宮屬於一系列政治改革的一部分,難波宮遺蹟的發現從考古學上證明了改革的存在。2002年在奈良縣飛鳥石神遺址發現了刻有「乙丑年(天智4年・665年)」記載著「三野國ム下評大山五十戸」的木簡,證實了在庚午年籍編撰之前存在稱為「評」的行政組織,這些考古學的成果也進一步強化了 "新肯定論"。

「評」是一種日本古代的地方行政組織,在律令制時期,是「國」管制下「郡」的前身。隨著大寶元年(701年)《大寶律令》的頒布,「評」才改為「郡」。但對於「評」是在什麼時候出現的也有不少議論,一方面認為在大化改新後不久在孝德天皇時期設置了評,另一方面認為在「國造」的「國」逐漸崩潰之後,歷經孝德天皇、天智天皇和天武天皇后,評才開始設置起來。」

二、高句麗國的「外評」制

大化革新的年份是西元645年,嗣後日本開始在地方層面出現「評」的制度。這個短促的、曇花一現的「評」制度是否有援用過其他國家的制度呢?頗值探究。理論上,日本大化革新已降「評」制之設,很與朝鮮半島三國時期高句麗國的「外評」制度,容或有借鑑參酌之情。

查《三國史記》〈雜志第九〉(因手邊無書,權引維基百科所錄,引文待校。)

「《隋書》云:“高句麗官有太大兄,次大兄,次小兄,次對盧,次意侯奢,次烏拙,次太大使者,次大使者,次小使者,次褥奢,次翳屬,次仙人,凡十二等,復有內評,外評,五部褥薩。”......《冊府元龜》云:“高句麗,後漢時其國置官,有相加,對盧,沛者,古鄒大加(古鄒大加,高句麗掌賓客之官,如大鴻臚也),主簿,優(一作台于)使者,皂衣,仙人,一說,大官有大對盧,次有太大兄,大兄,小兄,意俟奢,烏猝,太大使者,小使者,褥奢,翳屬,仙人,幷褥薩,凡十三等,復有內評,外評,分掌內外事焉。”右見中國歷代史」

【韓國】李丙燾(著)、許宇成(譯)《韓國史大觀》,正中書局,1961年11月初版、1999年10月8刷,第85頁:「此外,高句麗尚有「內評」、「外評」制度;所謂「內評」,似為以都內五部為中心的「畿內」;「外評」似為畿外的地方五部。」

由於隋朝滅於西元619年,則《隋書》所記高句麗國之有「內評、外評」制度自當早於西元619年;又考量日本國較可能是在大化革新(西元645年)~大寶元年《大寶律令》(701年)期間短暫實施過「評」制度,其啟始時間顯然晚於高句麗國的「外評」制度,所以得推估日本國的「評」制頗似曾參酌過高句麗國的「外評」制而有所因革損益而來。

2025年5月29日 星期四

【筆記】匈奴語中的「孝」

2025年05月29日筆記
一、匈奴語「若鞮」字尾為「孝」誼
匈奴語中的「孝」,依《漢書》卷94下、匈奴傳下:「單于咸立五歲,天鳳五年(一八年)【靜案,西元18年】死,弟左賢王輿立,為呼都而尸道皐若鞮單于。匈奴謂孝曰“若鞮”。自呼韓邪後,與漢親密,見漢謚帝為“孝”,慕之,故皆為“若鞮”。」(轉引自:林幹《匈奴史料匯編》上冊,商務印書館,2017年5月,ISBN:9787100127035,第76面)。

二、匈奴語「若鞮」字尾或作「鞮」字尾,其本語發音乃「-tai(或-teː)」字尾
(1)匈奴語尾「若鞮」之誼為「孝」,而該語尾除了《漢書》明示的「若鞮」後贅形式外,前輩學者推敲亦有著第二種形式:「鞮」後贅形式(或記作「題」後贅形式)。檢索韻點網,上古音系之鄭張尚芳系統,匈奴語發音擬購如:
*Nja-teː(或如:*njaʔ-teː,又或如:*njaɡ-teː)

(2)匈奴語尾「若鞮」,當又作「鞮」(或「題」)
劉義棠《突回研究》,經世書局,中華民國79年1月,行政院新聞局登記證:局版臺業字第1932號,第443葉:「蒙古先世即為建立匈奴單于國之主幹,當匈奴被東漢破敗降漢或西遷後,其尚有留下之十餘萬落,後因鮮卑之徒入其地,故皆號稱鮮卑,蒙古部落或即其人之後裔,迄唐之世,為室韋統治,故稱蒙兀(或作蒙瓦)室韋,待鐵木真部落之興,脫離室韋而獨立,遂僅稱蒙古,並由語言特徵證之,匈奴人之語尾詞-tai,亦僅在蒙古語中保存,可以知之,但我仍認為蒙古與突厥是有著密切之關係者(註四八)。」同葉註四八:「請參閱拙著,中國邊疆民族史,有關之論說。」

劉義棠《中國邊疆民族史》下冊(中華民國81年4月,臺灣中華書局股份有限公司,3版2刷,ISBN:9574301435),第499面:「何健民曾就語言特徵之考證,推測構成匈奴族之基幹為蒙古種,(註三七)換言之,匈奴雖或為多民族之單于國,但蒙古種卻為其主體。」第630面~第631面,註三七:「何健民編著:匈奴民族考,民國二十八年,中華書局。第三十八頁至四十頁記曰……然若根據語言而判定其國民之種類時,與其依照單語之異同,寧洞察其語言之特徵之性質,較為重要。……如前所述,匈奴語中,可表示此國語之特徵者,似係若鞮。蒙古語謂血為Šuhung,謂有血曰Šuhutai。語尾之tai,正是表示蒙古語之性質,蒙古名稱中,尚有Subtai, Ogotai, Kurilutai等,皆有語尾之tai。匈奴名稱中,有語尾之鞮字,不限於若鞮一詞。前漢書載單于有姓孿鞮者,後漢書作虛連題;又前漢書亦有溫禹鞮之名,語尾之鞮,所以如是之多,乃表示鞮為語尾之tai之對音。余【靜案,何健民】根據此特徵,推測構成匈奴族之基幹為蒙古種。」

三、匈奴語「若鞮」字尾可能是雙字拼成,而非單一個字
(1)「若鞮」字尾的匈奴語擬音:
匈奴語表示「孝」的概念,可以在字尾加上一個後贅附加形式。這個形式是「若鞮」字尾。「若鞮」字尾的匈奴語擬音,鄭張尚芳系統擬構作:*Nja-teː(或如:*njaʔ-teː,又或如:*njaɡ-teː)。

何健民則將「鞮」構作:*tai。另外,如果將若鞮之鞮,等同於孿鞮之鞮,亦即可等同於虛連題之題的話,那麼,「題」在鄭張尚芳系統擬構作:*deː或*deːs。

(2)「若鞮」字尾只出現在呼韓邪單于(稽侯狦)子輩的官號上
歷任匈奴單于的譜系,劉義棠有整理2份清晰的世系表,參氏著:《中國邊疆民族史》上冊(中華民國81年4月,臺灣中華書局股份有限公司,3版2刷,ISBN:9574301435),第66面~第67面。在單于官號中有「-tai(-*teː/-*de)」字尾後贅形式的情況如下:
(2-1)呼韓邪單于(稽侯狦)之前:
第9任:且鞮侯單于
第11任:壺衍鞮單于
第13任:握衍朐鞮單于
(2-2)呼韓邪單于(稽侯狦)子輩:
第15任:復株累若鞮單于
第16任:搜諧若鞮單于
第17任:車牙若鞮單于
第18任:烏珠留若鞮單于
第19任:烏累若鞮單于
第20任: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單于
(2-3)呼韓邪單于(稽侯狦)子輩已下:
第21任:烏達鞮侯單于
南匈奴第1任:單于比【靜案,醢落尸逐鞮單于】

明顯可見,「若鞮」字尾只出現在呼韓邪單于(稽侯狦)子輩各單于的官號上,至於其餘世代諸單于的官號則僅為「鞮」字尾。

(3)「若(-*nar)」字尾或為名詞複數型以加強語氣表現「敬重」之意,「鞮(-*tai/-*teː/-*dai/-*deː)」字尾則為「孝」誼
(3-1)「若」字的匈奴語發音,鄭張尚芳系統有3種可能方案:*Nja、*njaʔ、*njaɡ。又鑒於呼韓邪單于(稽侯狦)在匈奴歷史上的重要性,對於當時匈奴人而言是備受愛戴的一位君主,因此他的兒子們擔任單于的時候,他們的官號便被附加「若」字尾來表示敬意或紀念就很有可能性了。考量能夠作出這種敬意的文法其實只需將單數名詞改成複數型即可,則「若(*Nja/*njaʔ/*njaɡ)」有極大概率當是名詞複數型「奴(* nar)」字尾的另一種漢字表記。

何以見得?耿世民、魏萃一《古代突厥語語法》(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0年8月,ISBN:9787811088243)第100頁:「古代突厥語中名詞有單數和複數的區別。單數名詞用詞的原型表示,即零型態。複數名詞一般多用後綴-lar/-lär表示。但在古代文獻裡,特別是在碑銘文獻中,單數和複數的區分並不嚴格。單數名詞用得多,而複數名詞用得較少。單數名詞除表示實際事物是單數外,很多情況下還表示整體的事物。」陳宗振〈《突厥語大詞典》在語言研究領域的重要學術價值〉(收入:郎櫻(主編)《中國維吾爾歷史文化研究論叢》,民族出版社,2003年9月,ISBN:7105057092,第23頁):「《詞典》中的“突厥(türk)”一詞有廣義和狹義兩種含意。……然而在談到突厥各部語言異同時,其“突厥(türk)”、“突厥人(türklär)”卻不是廣義的,而是狹義的,即專指某些詞中、詞末有ð的突厥語方言的使用者。」耿世民、魏萃一《古代突厥語語法》第101頁:「多數後綴-lar有時並不表示複數,而有強調、尊重的意義。因而在一些表示被尊敬人的名詞後,可以加多數後綴,其前面仍可以為數詞所修飾。」

(3-2)小結
也就是說,匈奴語的「孝」字,是在字尾加上匈奴語發音作:「-*tai/-*teː/-*deː」的後贅,前述3種拼音法是有文獻紀錄根據的擬構;而考量到古人發音未必定都一定操標準口音,也許也會存在第4種拼音法即「-*dai」後贅。故之「孝」字的匈奴語發音得擬構還原作:「-*tai/-*teː/-*dai/-*deː」字尾後贅,以漢字作記錄則記作「鞮」字或「題」字。

至於匈奴語表示敬意的文法能夠採用名詞複數型,將名詞添加「-*nar」字尾後贅,以漢字作記錄則記作「若」字、「奴」字或「那」字。

2025年05月31日附記
關於匈奴語的「孝」字,之前擬構還原其發音為「-*tai/-*teː/-*dai/-*deː」。該字進入古代突厥語之後,約當是何字?

檢索:耿世民、魏萃一《古代突厥語語法》第96頁:
「(2)-däš/-daš:由名詞和它結合構成名詞,表示共同、偕同等意義,多見於客喇汗王朝時期文獻中。如:
qarïn肚子>qarïndaš兄弟姊妹
köngül心>köngüldäš知己
yär地方>yärdäš同鄉
qol手>qoldaš朋友」
前後對照,可以看出匈奴語「-*tai/-*teː/-*dai/-*deː」字尾後贅形式,進入古代突厥語之後成為了「-däš/-daš」詞綴。而匈奴語「虛連題」之「題」在鄭張尚芳系統擬構作「-*deː」或「-*deːs」,似乎後一種擬構方案「-*deːs」保留到了尾巴的s輔音而與古代突厥語相彷。

所以,匈奴語「孝」字的發音興許能夠再調整擬還作「-*tai(s)/-*teː(s)/-*dai(s)/-*deː(s)」,該字的意思與古代突厥語「-däš/-daš」詞綴的用法所示「共同、偕同」之誼亦得有所連通。而在百濟語和出雲系邪馬臺國所持之古倭語(百濟、倭國出雲朝、匈奴等都是同源於匈戎的分支民族),則遺失了尾巴的s輔音。(另見〈漫談百濟之「濟」為孝〉、〈「邪靡堆、邪馬臺」本語音誼小考〉)

2025年5月25日 星期日

麻立干在新羅語中意指如狼雄主(*bʱaeli (a)kan)

2025年05月25日撰稿復校
一、新羅國君的「居西干」、「麻立干」等尊號
新羅國君曾有「居西干」、「麻立干」等尊號,相關尊號的地位約當於北族君主的官稱。各該新羅君主官稱的中古漢語對音,茲檢索「BaxterSagartOCbyGSR2014-09-20(Baxter-Sagart Old Chinese reconstruction (Version 1.00, 20 Feb. 2011)」,可得:
(1)居西干:*kjo-sej-kan
居西干在新羅語的原意為何?暫不明瞭,此置不問。
(2)麻立干:*mae-lip-kan,該字之發音略為調整後,可擬構作:*bʱaeli(p) kan。

二、麻立干尊號在新羅語中的發音和字義初探
(1)麻立:*bʱaeli(p)同於突厥語的「狼(büri)」。
突厥語「狼」字之發音為:「büri」,參:【美國】卜弼德(Peter A. Boodberg)(撰)、陳浩(譯)〈拓跋魏的語言〉,彙存於:陳浩(主編)《西方突厥學研究文選》(商務印書館,2020年10月,ISBN:9787100183024)第13面:「相反,突厥語büri“狼”則是拓拔燾的字“佛狸”(b’ i̭uət-lji)的詞源。」
或參:劉義棠《突回研究》,經世書局,中華民國79年1月,行政院新聞局登記證:局版臺業字第1932號,第695葉〈新唐書西突厥傳考註〉:「108步利設,為Böri,Børi,Büri(狼)šad之音譯。」

(2)干:*kan同於突厥語的「可汗(kagan/Qaghan/khan)」。
劉義棠《突回研究》,經世書局,中華民國79年1月,行政院新聞局登記證:局版臺業字第1932號,第6葉引「闕特勤碑」:布民可汗(Boumin Kagan,Bumin Qaghan);第85葉引「高昌王世勳碑」:卜古可汗(Buqu Qaghan,Bougou Khan)

故知「麻立干」在新羅語之發音為*bʱaeli(p) kan,在新羅語之本誼作「狼汗」,係屬北族系統之君主官稱。

三、麻立干尊號在新羅語中的發音和字義再探
上述初探的結果,已甚完備。然仔細再去深究,則有失之過於精密的危險。其問題出於「干」字的部分能否武斷地與突厥語的「汗/可汗」畫上等號?

鑒於與北族淵源更見密切的高句麗、百濟之君主尊號也似未有直接冠上「可汗」號的例子,那麼在文化上、地理上距離北族更遠的新羅君主為何會直接採行「可汗」號呢?向文〈單于考(4):淳維本義蠡測〉中札記了羅新氏嘗謂「夫餘─高句麗諸加/干/湌為兄系頭銜,古代漢人翻譯夫餘、高句麗、新羅字詞時,常將阿兄(aka/akan)的第一個a音省略不錄,僅剩ka/kan音而寫作加/干/湌。」相關情況也當反映在新羅君主尊號的「干」字上。

亦即,上節初探所草「麻立為狼、干為可汗」的假說,應再進一步釐校如下:
(1)麻立:新羅語的發音初步擬構作*bʱaeli(p),應可刪除(p)的部分蓋因其係中古漢語入聲字字尾所附帶的短促收音而非新羅語本身的成分,「麻立」的新羅語發音進一步校正擬構作*bʱaeli。其新羅語意思則同於突厥語的「狼(büri)」。
(2)干:新羅語的發音初步擬構作*kan,而該字實係北族語言「省略起首元音規則」而來的簡化唸法。新羅語的「干」字原本同於夫餘語、高句麗語的「阿兄(aka/akan)」字,由於第一音節和第二音節的元音都是a而適用省略起首元音規則遂簡化讀作*kan。所以,「干」發音進一步校正擬構作*(a)kan。其新羅語意思則同於北族語言「聖(*abraŋ(h))」字之衍義如「兄長、宗主、首領」等誼。

校正後,「麻立干」在新羅語之發音為*bʱaeli (a)kan,在新羅語之本誼作「狼-阿兄」,當屬恭維「具備如狼般美德的首領」,即表示「雄主」之義。「麻立干」係屬北族系統之君主官稱,但卻是在東國(夫餘、高句麗、新羅)大地上衍生出來的一種變體。

2025年5月14日 星期三

韓國族群文化的變遷再榷

2025年05月14日撰稿
韓國的民族成分自當是其文化生活風尚的依託,因之各民族移入朝鮮半島的歷程乃具極高的參考價值。此前我曾在〈韓國人起源推估〉中依據文獻研究所得彙列相關的古代移民成分6種:(1)古南島語系、(2)豕韋系、(3)夫餘系、(4)匈奴人、(5)箕人、(6)漢人,現在看來則有必要進行新的調整。


(1)寒(韓)化:
夏朝早期篡奪后羿權位的寒浞,其根據地之寒國,或為古三韓(辰韓、馬韓、弁韓)的起源。此外,從寒(韓)到古三韓演變的過程裡,古南島語系的移民也曾有一小部分參與到其中。

(2)半島北部的部分華夏化(早段:箕氏、衛氏)和部分漢化(漢朝):
周朝時期,商系的箕國、周系的衛氏朝鮮國逐步遷徙進入朝鮮半島北部,展開了第一階段的部分華夏化。第二階段是漢朝的郡縣直轄時期,其影響所及則是部分漢化。

(3)半島大部分的部分胡化:
朝鮮半島北部受到匈戎系統(貊耳/夫餘/句麗/百濟)和鬼方系統(追/穢/高/解)的進據和直接支配(高句麗、百濟),在民族成分上形成了中上階層的階級層化覆蓋,自當產生了部分胡化現象。朝鮮半島南部的新羅國、加耶諸國也有部分胡化現象,只不過在程度上較輕,因為朝鮮半島北部的寒(韓)主體居民在箕、漢、麗、濟的接連入侵下有不少人群逃往了半島南部。

(4)國風化:
新羅國從唐朝襲取了朝鮮半島的疆域後,新羅國在本土居民各色文化(以寒化為主體,部分漢化和部分胡化為附麗)的基礎上,積極學習唐朝的文化,形成了新的國風文化,此一國風文化遂確立了嗣後迄今的韓國文化而為世人所熟知。

2025年4月16日 星期三

「邪靡堆、邪馬臺」本語音誼小考

2025年04月16日初稿
《隋書》卷八十一列傳第四十六,東夷列傳,倭國條:
「倭國,在百濟、新羅東南,水陸三千里,於大海之中依山島而居。魏時,譯通中國。三十餘國,皆自稱王。夷人不知里數,但計以日。其國境東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各至於海。其地勢東高西下。都於邪靡堆,則《魏志》所謂邪馬臺者也。」

靜案,東漢末葉至曹魏時期之倭國,當為倭奴國出雲皇朝,該國亦云邪馬臺國,以邪靡堆為京師。倭奴國(邪馬臺國)出雲皇朝之核心部落屬於鬼(貴)方系統,而其文化則與匈戎相互混同,因得檢索「漢字古今音資料庫」(中古/隋唐/李方桂系統)來追還相關擬音:
(1)邪靡堆:*jia-mjĕ-tuậi或*zja-mjĕ-tuậi
(2)邪馬臺:*jia-ma-dậi或*zja-ma-dậi

其本語發音可略作整理視作:
(1)邪靡堆:*(ji)abʱjĕ(gh)-tuậi或*(zj)abʱjĕ(gh)-tuậi
(2)邪馬臺:*(ji)abʱa(gh)-dậi或*(zj)abʱa(gh)-dậi

亦即是匈戎古字*abrang(h)-tei在日本列島的後期方言變形,故得推定邪靡堆、邪馬臺等本字字誼乃「聖裔」、「蘢家」、「中冑」之謂。以國號言之,邪馬臺(*abʱa(gh)-dậi)國之國號有類於百濟國之國號,「邪馬(*abʱa(gh))」表示心輪、神聖、中央、胸部之意,臺(*dậi)表示孝順、家族、姓氏、聚落、國家之意。以首都言之,邪靡堆(*abʱjĕ(gh)-tuậi)之首都名則有類於匈奴單于行國之首善區域「蘢」城,但在「蘢」字之後追加上一個孝字(匈奴語的「鞮/題」字、百濟語的「濟」字);邪靡(*abʱjĕ(gh))即「蘢」(匈奴語的「攣/虛連/匈/蘢」字、百濟語的「扶餘」字),意思是心輪、神聖、中央、胸部,堆(*tuậi)即「鞮/題/濟」,意思是孝順、聚落、國家。

也就是說,倭奴國(出雲皇朝,倭奴國)就是鬼(貴)方國(但文化上已與匈戎混同),邪馬臺(*abʱa(gh)-dậi)國就是攣鞮氏(虛連題氏)之國(聖裔之國),邪靡堆(*abʱjĕ(gh)-tuậi)就是中央聚落(京都、中都、聖城、蘢家駐地)。倭國(大和王朝,狗奴國之後,匈戎系統)君姓原為阿每氏,亦係「攣/扶餘」氏,只不過沒有後贅的「鞮/題/濟」(孝順之意)字而已,兩者的歷史淵源當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