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談闕特勤碑記高句麗作「bökli」係因其核心種族為夫餘族

2025年02月21日撰稿

2025年03月04日繕校

頃讀陳槃《不見於春秋大事表之春秋方國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11月，ISBN：9787532553105）第46頁～第53頁，亟思：

1.《漢書》卷28下、地理志第八下：「玄菟郡，戶四萬五千六，口二十二萬一千八百四十五。縣三：高句驪、上殷台、西蓋馬。……玄菟、樂浪，武帝時置，皆朝鮮、濊貉、句驪蠻夷。」

2.《後漢書》卷85、東夷列傳第七十五：「夫餘國，在玄菟北千里。南與高句驪，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高句驪，在遼東之東千里，南與朝鮮、濊貊，東與沃沮，北與夫餘接。......東夷相傳以為夫餘別種，......武帝滅朝鮮，以高句驪為縣，使屬玄菟，賜鼓吹伎人。......句驪一名貊耳。有別種，依小水為居，因名曰小水貊。出好弓，所謂「貊弓」是也。......王莽初，發句驪兵以伐匈奴，其人不欲行，彊迫遣之，皆亡出塞為寇盜。......莽令其將嚴尤擊之，誘句驪侯騶入塞，斬之，傳首長安。莽大說，更名高句驪王為下句驪侯，於是貊人寇邊愈甚。建武八年，高句驪遣使朝貢，光武復其王號。二十三年冬，句驪蠶支落大加戴升等萬餘口詣樂浪內屬。二十五年春，句驪寇右北平、漁陽、上谷、太原，而遼東太守祭肜以恩信招之，皆復款塞。後句驪王宮生而開目能視，國人懷之，及長勇壯，數犯邊境。」

依上引，西漢、東漢兩代皆已有高句驪、句驪之名盛錄於載籍，且兩名皆指同一國族，而該國族有時全稱高句驪，有時省稱句驪。又《後漢書》明謂：「句驪一名「貊耳」，可資比對。查檢漢語上古音，鄭張尚芳擬構「貊」音作：「*mbraːɡ」、「耳」音作：*njɯʔ，合為：「*mbraːɡ-njɯʔ」，可與唐季闕特勤碑所記高句麗之族名「bökli」相勘照，兩者皆同一，只是「貊耳」為東漢時期的漢語對音，而「bökli」為唐代突厥語對音。復可再追還「貊耳」之本族語音為*abrangh-nar，更見其本色。「貊耳」實即匈戎之傳統國號*abraŋh-nar（聖），為名詞複數型。至於其名詞單數型亦見使用，如所出之好弓謂“貊”弓，王莽殺句驪侯騶後引發寇邊之人為“貊”人，能知其名詞單數型為「貊（*abranγ）」。無論是全稱作「高句驪」，抑或省稱作「句驪」，其種族名皆為「貊（*abrangh，名詞單數型）」或「貊耳（*abrangh-nar，名詞複數型）」。

准此，再整續前文〈闕特勤碑記高句麗作「bökli」係因其核心種族為夫餘族〉所敘，得擴充其種族傳序，表解如下：

本族語 文白讀	時代	國族名	漢語對音 (鄭張尚芳 系統)	突厥語 對音	本族語音 擬構
白讀	商末周初	薄姑	baːɡ-kaː		名詞單數：*baγ 名詞複數：*baγ-nar
文/白讀	西周	貉 (毛詩大雅韓奕：王錫韓侯其追其貉)	*ɡlaːɡ或*mɡraːɡ		名詞單數：*(a)bragh 名詞複數：*(a)bragh-nar
文/白讀	東周	貉 (管子小匡：桓公曰：余北至於……穢、貉)	*ɡlaːɡ或*mɡraːɡ		名詞單數：*(a)bragh 名詞複數：*(a)bragh-nar
文讀	東漢	貊 貊耳	*mbraːɡ *mbraːɡ-njɯʔ		名詞單數：*abragh 名詞複數：*abragh-nar
白讀	南北朝	夫餘	*ba-la或 *pa-la		名詞單數：*bak 名詞複數：*bak-lar
白讀	唐朝	（高句麗）		bök-li (闕特勤碑)	名詞單數：bök 名詞複數：bök-li

承上表，就高句麗之種族名稱言之，乃自匈戎一脈傳承相沿，大致未改。只不過漢譯字隨時變換幻罷了。

又既知「句驪一名貊耳」，且知「貊耳（貊）」即北族語詞彙「聖*(a)braŋh-nar」字，則「句驪」自非該字（聖），尚為其他字。考諸北族語自稱之國名除「聖」字外尚有「天*traŋril」、「河*(i)dilk」、「人*kam」等3字，可酌沽「句驪」或為「天」字歟？待探。倘如是，則高句麗（驪）之「麗（驪）」便未可擬構作「-lir」，舊文〈漫談高句麗暨所屬5部名稱字尾的北族語言特徵〉之臆度當再略作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