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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9日 星期一

已然消失的北迴鐵路月臺便當

2019年12月09日撰稿
我約於1986年至1995年間就讀國民小學和國民中學,每逢年節多隨母親搭乘臺灣鐵路局的火車赴外婆家省親。昔日北迴鐵路的車種,按照速度快慢,主要分成:普通、平快、莒光號、自強號……等4種。自強號車廂的外觀是橘色,內裝則間以銀色和黃色並且有一小道圓拱在車廂中走道,以我當時小孩子的低矮身裁仰望金碧輝煌的自強號,實彷若人間仙境。自強號的速度最快但票價也最貴,故我等經濟「小康」家庭原則上傾向選擇坐普通車,偶爾享受一下才改搭平快列車。普通車每站必停,站內停車時間較長,行車時在軌道上會車也都讓其他快車先走,因此從臺北車頭搭到宜蘭縣的蘇澳站,需時約4個小時。

普通車是不劃位的,加上路途遙遠,所以母親一大清早就催促我兄弟倆啟程趕往臺北車頭,盡量搭到早上7點左右的車班。由於搭車的人潮洶湧,必須設法搶佔座位,母親會在月臺邊上先抱我和弟弟兩小孩跨越車窗佔好1排座位,然後再將行李依樣由車窗遞進車內,最終母親才努力擠進車門找到我們一起坐下休息。普通車的座位是活動式的,1排可容3人,深綠色的長條椅,椅背能前後推動換面,僅椅子邊上兩側各有1個手把,椅座中間是連通的平台,所以如果將2排椅子一前、一後挪動椅背,就可以形成一個暫時單獨的小空間。在那2排椅子的小空間內可與其他乘客閒話家常,分享各自攜行的飲料和乾糧,氣氛溫馨。

臺北車站的站體是地下化的,火車往東方開一陣子之後,就會爬斜坡向上到達地面。經過七堵站、八堵站左右開始會遇到隧道,隧道內幾乎是黑暗到伸手不見五指,且聲音轟隆夾雜著火車頭的鳴笛。有一次一位陌生的老先生告訴我們,日據時代的鐵路路線,繞路繞得更遠,多翻過幾座山頭,好些隧道是臺灣光復以後才挖通的,亦即日據時代從臺北坐火車到蘇澳,可能得花去6、7個小時也說不定。續行開過瑞芳站,朝海邊望去漸漸就會看到陰陽海,海水因為長期排放工業廢水的關係,形成了一大片藍色與褐色互不相溶的水域,雙色海浪波濤洶湧地拍打巨巖,畫面非常震攝人心。

接著火車開到福隆站,就知道該是打打牙祭的時候了。福隆站的月臺上總有3、5個人肩挑2擔便當,泰半用閩南語叫賣,有時候用國語吆喝著:「便當」,此起彼落。火車靠站的停車時間稍長,足夠讓大部分乘客離車到月臺上買便當帶回車內;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避免火車跑掉、人流落月臺,我們家都是直接就著車窗買便當和付錢找零。便當的價格經濟實惠,並且飯、菜、魚、肉、滷蛋、醃黃瓜片都有,很好吃。以前沒多作想,福隆站既處山邊海濱,應該只盛產海鮮與蔬菜才對,便當的配方怎麼可能會有豬、雞、鴨、蛋……等各色稀罕食材?現如今仔細思索,那時候的叫賣人可說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和誠意,傾全力調來最豐富的食材以照料旅次勞頓的遠客了。

邊坐火車邊吃便當的時候,海岸邊慢慢會浮現出龜山島,真的像一隻綠色的大烏龜。這時候大概就要到達頭城站了。1986年到1995年期間,福隆站總是有月臺便當可供選購。到了很晚的時候,頭城站才出現販賣火車便當的身影,他們同樣也都很辛苦,豐富的菜色充滿了溫情。福隆站與頭城站是北迴鐵路上僅有的2處站點能夠買個便當止飢,錯過了就得餓肚子。

火車前進到頭城站,風景立刻就完全變了。臺北到頭城間的沿線風景多為樓房,即使在瑞芳一帶的山區,仍然有不少房屋聚集在小街面上。但到了頭城以後的宜蘭地界,火車就多半走在一望無際的田園中,房舍很少,空氣很清新。

宜蘭、羅東、蘇澳都算大站,開始會有大批的人流下車,此際座位就空了出來,可以將好幾排椅子都佔了,1人平躺在一張椅子上睡著,實在是真舒服。等火車開到蘇澳站,就得下車了;徒步到臺汽客運的公車站,繼續等候開往南方澳外婆家的車班。早期是在蘇澳站轉換公車,晚期則增加了1站蘇澳新站,聽說是挖了新隧道從蘇澳新站可以更快直達花蓮,以致停靠蘇澳站的火車班次減少,因而必須改到新馬站或蘇澳新站轉乘公車,或者到新馬站換火車到蘇澳站再轉候台汽客運。

大概2年前,我在景美一帶發現了一間福隆便當,很是驚喜,址設:臺北市文山區羅斯福路六段205號。便當的口味多樣、菜色豐富,炸肉排、滷蛋、黃瓜片、長方形餐盒一如既往,勾起我孩提歲月的記憶。請教店員得知,早年福隆站販賣月台便當的鋪子有好幾家,分屬於不同的老闆們。而目下景美福隆便當店的老闆,是向福隆站某間舊鋪子拜師學藝後,重新出來開店,推廣月台便當的傳統味道。嗣之我就開始留意月台便當的消息。

今天(2019年12月09日)又向母親詢及月台便當的近況,母親說現在無論是福隆站或是頭城站,都已停售月台便當了。以前還有在賣的時候,頭城站開賣得比福隆站晚,停售時卻比福隆站收得早,止賣了小一陣子,不過數年。惟無如何,亦即眼下若想品嘗月台便當解解饞,到北迴鐵路趁一趟懷舊巡禮是萬萬吃不到的,反須轉到大臺北市區方見有售。光陰飛逝,變化萬千,人文景緻不再,誠堪唏嘆。加之我半閱月前已決定喫素保真了,月台便當的葷炙口感,對我來說,只能永遠封存進記憶裡,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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