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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7日 星期日

【筆記】蒲立本先生談匈奴龍庭

2018年10月07日撰稿
國文素有「直搗黃龍」的成語,此「龍/蘢/籠」指的是匈奴單于的首善之域「龍庭」。北族的龍庭意象在漢文化傳統中的影響很大,其餘波直播今朝,王頲的名著《龍庭崇汗─元代政治史研究》(2002年6月,南方出版社,ISBN:9787806606230)向以筆力雄渾、通人難以速讀見長,即引龍庭為書首。

在漢語語境中極易將匈奴單于廷之「龍/蘢/籠」與中原真龍天子的「龍」相混一,認為匈奴單于的起源也有九龍真身之類的傳說。不過按之Pulleyblank的分析,歷史實況並非如此簡單。《上古漢語的輔音系統》(E. G. Pulleyblank著,潘悟雲、徐文堪合譯, 2008年1月,中華書局,ISBN:9787101022254)第161葉~第162葉:「根據《史記》(110.0245.1)紀載,匈奴統治者每年的第五個月(即仲夏)在蘢城(Lung City)設壇祭祀祖先、天、地和眾神(或者是天神和地神)(《漢書》94A.0596.1作"龍")。《後漢書》(119.0907.1)說:"匈奴俗,歲有三龍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蘢"這個字出現在班固所撰紀念竇憲將軍的銘文中,他由於"焚老上(冒頓之子)之龍庭"而受到讚頌(《後漢書》53.0746.1)。一些中國的評注家試圖把"蘢"解釋為"龍",他們說匈奴的主神是一條龍。但是Takigawa(瀧川)【靜案:瀧川資言】的結論無疑是正確的,他認為蘢是一個意義未知的外來詞,與"龍"無關(見《史記會注考證》110.p.23)。由於這個原因,有時增加艹字頭或竹字頭寫作"蘢"或"籠"。現在我們有了獨立的證據把這個漢語語詞構擬作複輔音li̭oŋ<*vlōŋ……因此,我們至少可以認為,匈奴語中有fr-,vr之類的複輔音(或者可能是雙唇Φr-、βr-)。在漢語對音是*kl-、*gl-、*tl-、*dl-的情況下,複輔音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按照蒲立本的意見,匈奴、攣鞮(虛連題)、蘢3個字之間,有共同的詞源聯繫。《上古漢語的輔音系統》第161葉:「匈奴Hsiung-nu<hi̭oŋ-nou這個名稱可以追溯到*fiōɦ-naɦ……匈奴的皇族姓氏luan-ti攣鞮可以構擬為*vlān-teɦ或vlōn-teɦ,這無疑問也同匈奴這個名稱有關。」第109葉~第110葉:「"匈"hi̭oŋ可能與藏語的braŋ(胸)有聯繫(Simon1929,p172),這是這個諧聲系列帶有唇音的證據。這個比較材料說明它的聲母是*fl而不是*f──也許"凶,兇"可以擬作*fōŋ,而"匈(汹洶詾)這一小組則帶有介音-l-"……這個擬構還可得到"匈奴"hi̭oŋ-nou<*flōŋ-naɦ……有理由這樣想,匈奴語的聲母可能發生過簡化,……匈奴首領的前後族名譯音更加證實了這個觀點:攣鞮li̭wen-tei< *vlān-(或*vlōn-)teɦ(《漢書》94A,p.0595.4)和"虛連題"hi̭o-li̭en-dei(《後漢書》119,p.0907.1)」。後一個譯音說明匈奴原來的唇擦音已經變為一個喉音或舌根擦音。希臘的ɣ-也可能說明這一點。再往後,-r-失落就成了4世紀早期粟特字母xwn(Henning1948,p.615)。」

仔細比對一下這3個字的發音:
(1)國名:
匈奴*flōŋ-naɦ 或*fiōɦ-naɦ
(2)單于姓氏:
攣鞮(早期)*vlān-teɦ 或*vlōn-teɦ
虛連題(晚期)hi̭o-li̭en-dei
(3)單于廷:龍/蘢/籠*vlōŋ

可以看到開頭的部分*flōŋ(匈)、*vlān(攣)、*vlōŋ(蘢)在發音上確如蒲立本所言,應該是同一個字。其餘的後綴音*naɦ(奴)、*teɦ(鞮)則可能是字尾的詞類變化,抑可能是另外一個字添加在前一個字的後面做形容、指示、限定之用。「匈/攣/蘢(*flōŋ/*vlān/*vlōŋ)」字所代表的應當是一個文化象徵概念,而單于家族的興起則與此一抽象觀念有著極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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