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2月04日撰稿
早期文史書刊中頗見「動物意匠」一詞,指的是初民壁畫中的動物主題和內亞草原鹿石之類的雕刻藝術,有一些步搖冠、腰帶、盤盆、銅鏡、鼎鑊、配件亦間綴動物紋飾,均可納入「動物意匠」的範疇。不過此專有名詞已為現代學者給遺忘了,改用一些較為隨意或個人化的字樣代之,例如「動物藝術風格」,稍失旨趣。
以動物為主題的史學概念當中,除動物意匠外尚有一樁,即「圖騰」。自概念提出以來,「圖騰」和「薩滿」兩個觀念的使用趨於浮泛,漸成一種現代社會的普羅文化基質,許多動漫、電玩、小說都納入設計創作的元素。凡探討初民社會無不援用「圖騰」觀念逕予闡釋,緬不作第二種想。事實上圖騰說雖能完整詮釋非洲部分民族的狀況,將圖騰動物與某些民族的種落認同匯合到一處,但對於寬廣的全球上古時段則不見得具有統攝全般之能力。
首先,在大洪水傳說之前的社會是否真為「初民」社會?不無疑問,蓋人類很有可能在最近10萬年前~2萬前年是呈現退化的態勢。再者,即或預設人類乃純然不斷進步之歷史,遠邇初民真的就人人內建「圖騰」思維嗎?未必如此樂觀吧。
我以為考察「圖騰」的功能與適用範圍,應以更見高度的「薩滿」實務來進行思考,比較妥當。各地的薩滿文化大同小異,多將世界分為3大塊:
(1)上部世界
(2)中部世界(人間/物質世界)
(3)下部世界
施行薩滿儀式或昏迷術,能讓人的意識由現實物質世界開始移動,沿著樹冠、乘鳥向上飛升即可到達上部世界,鑽進洞窟或走下階梯則轉往下部世界。在上部世界和下部世界所見者為人形或動物形的高級存有,原則上祂們不會關心你,以保證你的自由,除非你真的痛苦到令祂們不得不同情你的時候才會例外施加幫助。
這些薩滿意識狀態中方遇得的動物形靈性存有,以及現實物質世界意識狀態中碰得到的一些神奇真實動物,大約就是圖騰觀念產生的肇因。仔細去區分的話,人類向動物尋求靈性幫助的作法,可概分為幾個層次:
(1)個人對單一動物個體的信任(守護神)
某人在遭難時偶然獲動物伸援,自是感激不盡,這種玄妙體驗很容易變成個人對該動物個體的信任。
(2)個人對單一物種群體的信任(力量動物)
某人對該動物個體的信任,有時候會進而轉為對該動物群體的信任。尤其通過薩滿意識狀態獲得更徹底的接觸之後,更能強化對單一動物群體的印象,此際極易形成對「力量動物」的信賴。
(3)人群對多元物種的信仰(泛靈信仰)
接著倘若擁有動物親密靈性關係的個人,將之宣講給他的家人、氏族或社群,就有可能讓人群集體遵奉並援引動物的輔導,不過這種尋求並不見得限定於單一物種而較可能向多元物種祈請奧援。東北亞對於熊、內亞對於狼、中國對於龍的信仰,並未阻遏同時向其他動物物種尋求庇護的動作,所以應將之視為泛靈信仰或民俗儀式,而非圖騰行為。
(4)人群對單一物種的限定性信仰(圖騰)
學術典範型態中的「圖騰」觀念,具有特殊的限定意涵。人群由廣泛向多元物種祭祀一變為只認定單一物種,運用手法上有著顯著的差異。這種單一物物種成為該人群的同構體,亦即氏族部落之人乃動物圖騰之後裔、圖騰動物乃氏族部落之祖先,兩者混然畫上等號,史實上似僅見於非洲一部分的部落或民族。
我認為初民「動物意匠」的基礎,可以對應到前述4個層次,此外猶得用以慶祝狩獵豐收場景而不帶有神祕意味。學術界由於論文標準須無限重複「文獻回顧」的動作,一引再引導致舊說的體系內調和與新說的馴化,常人難以跳脫頻繁徵引的巡迴怪圈,不可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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